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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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贵妃走到延禧宫的门口,回身看了一眼这头顶上的牌匾,冷漠地扯出一个笑:“她还以为本宫收拾不了她一条贱命呢,不过是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罢了。”
  莲叶低头不敢作声,莲藕上前扶着汤贵妃上撵轿,道:“莲花姐姐泉下有知,会知道娘娘对她的心意的。”
  汤贵妃看了一眼莲藕,这也是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人了,她们这些人瞧着她作威作福,不知心里可有与里面人一样憎恨她的时候?
  “呵。”她轻笑一声,落在风里,几不可闻。
  “心意”这种东西只有活人知道,死人能知道什么?同样的,痛苦和折磨也只有活人才能体会,就让齐妃慢慢享用吧。
  入了夜,齐妃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惊讶地看着床前的陈贵人,心道:她们的交情也不至于多深,陈贵人难不成真的把她当作姐姐了?
  陈贵人已经重新梳洗了一遍,下午的狼狈总算是掩盖了一些。她端起一旁温热的蜂蜜水递给齐妃,道:“我与姐姐都是苦命人,今天姐姐受罪也与我关,我这般睡去实在是心有不安。”
  “傻妹妹,她一贯对我如此,跟你扯不上关系。”齐妃笑着道。
  陈贵人摇头:“不,与她分宠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她不会放过我的。”
  齐妃抿唇,默默地端着蜂蜜水凑到唇边。汤氏的性子虽张扬,可也不是无脑之辈,否则哪里能独获生宠这么些年呢。
  “姐姐。”陈贵人突然起身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齐妃赶紧将小碗放在一边,伸手欲扶她,“赶紧起来。”
  “姐姐,单个来看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不拧紧一根绳只怕时时刻刻都要受她折辱。”陈贵人惨兮兮地道,“今日姐姐的遭遇兴许就是我的明日,我不想死在她手里,也不忍看着姐姐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日子。姐姐,不如咱们联手罢!”
  齐妃叹气:“傻妹妹,你以为咱们联起手来就能对付得了她吗?如今后宫是她的天下,前朝几近一半的大臣也都被她买通,加上她圣宠不衰,咱们还有胜算吗?”
  陈贵人呆在原地,讷讷地道:“难道她就只手遮天了?”
  “如今皇上宠爱她,谁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分毫。”齐妃伸手将陈贵人扶了起来,“咱们只庆幸如今她膝下还没有皇子,若有一天她诞下皇子,恐怕皇上会眼睛都不眨地立她的儿子为储君,到时候咱们才是永无宁日了……”
  皇子?陈贵人忽然抬起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此时倒是顺理成章地问出口了:“姐姐,汤贵妃宠冠后宫这么多年,怎么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呢?”
  齐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她恨我的缘由所在了。当初她也是有过身孕的,只是胎还未坐稳的时候便小产了。可偏偏她小产那日宫里最擅长妇科的叶太医正好在为我诊治,承乾宫的宫女来请,被我挡了回去。”
  “那时姐姐也有身孕?”陈贵人问道。
  “是,那时本宫的孩子已经要临盆了。”齐妃的目光里闪现出追忆,“当时胎动频繁,本宫夜夜难以安眠,所以让叶太医来请脉。承乾宫来人请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又要为难我,所以拦着叶太医不让去。她那宫女着急要闯殿,侍卫们拦了下来,可那宫女性子烈,竟然掏出簪子横冲直撞……”
  陈贵人听得心惊肉跳,瞪大了眼:“然后呢?那宫女……”还活着吗?
  “死了,被侍卫一棍子从后面敲了脑袋。”
  “那姐姐的孩子?”
  齐妃惨淡一笑:“她的贴身宫女在我的宫里死了,本宫的孩子还想活下来吗?”
  “可姐姐的孩子是皇嗣,那宫女不过是奴才!”陈贵人脱口而出。
  齐妃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可宫女是她的,孩子是我的。”以汤贵妃的跋扈专横,她的孩子自然比不上她的宫女了。
  “岂有此理!”陈贵人气得浑身发抖,“那可是皇上的孩子啊……她怎敢如此?”
  齐妃接着道:“不仅如此,你看这之后宫里哪有再出生的孩子了?皇上已过四十,膝下却唯有先皇后留下的一个大皇子,何等悲哀。”
  陈贵人总算明白了今日汤贵妃的咄咄逼人,看来这个梁子早已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如果我能生下皇子……”陈贵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被齐妃握着的手有一丝丝地颤抖,“这样是不是就能扳倒她了?”
  皇上已至中年,为了江山后继有人,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健康的皇子?如果她能平安生下一个皇子,是否就有足够的筹码与贵妃抗衡?
  齐妃说了这么多,可算是将陈贵人引到了这条路上。她自己已经不能生,这法子对她无用。但陈贵人就不同了,她出身好,如今也受皇上的宠爱,若有一丝机会……
  汤凤啊,你总该还我孩子一条命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命无贵贱,杀人偿命。
  第6章 儿女婚事
  回了承乾宫,汤贵妃径直步入了寝殿,莲藕要进去伺候,被莲叶从身后拉了回来。
  “娘娘这会儿不需要伺候。”
  莲藕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莲叶看着贵妃的身影隐没在了帘帐的后面,转头道:“你我伺候了娘娘这么久,也该看出她今日心情不爽,就别去打扰她了。”
  “娘娘……这是想起早夭的小皇子了?”莲藕反应迟了一步,想到娘娘一路回来的沉默寡言。
  莲叶点头,心里更为早逝的莲花而难过。
  寝殿内,汤凤坐在床边,面前是一只漆木的雕着芙蓉花的盒子,她轻轻弹开搭扣,盒子里的红色小儿肚兜重见天日,像是许久未见到阳光,它尽情地释放着鲜亮,竭尽全力地吸引主人的注意。
  汤凤伸手摩挲着肚兜的边缘,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当初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温度,稍微触碰,便有灼热之感。
  她大约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子,这样的心肠不仅对别人,也对自己。
  孩子……她怎么敢留下如此牵动心肠的小家伙呢?
  一缕清风从窗外袭来,像是带着密语,没头没脑地扑入了汤凤的怀里。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紫薇花开得正好,摇曳生姿,动人地诉说着情怀。
  汤凤嘴角轻抬,将肚兜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盒子里,锁进木箱,由着它继续沉睡过去。
  莲叶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她止步在帘帐之外,低声通传道:“娘娘,汤国公夫人来了。”
  “请。”
  汤国公是贵妃名义上的父亲,国公夫人自然与她有母女之情。
  汤国公夫人李氏来这承乾宫的次数也不算少,但每来一次都会在心里感叹一番承乾宫的奢华。她这个义女,还真是了不起。
  李氏饮了半盏茶后,汤贵妃才姗姗来迟。
  “臣妇给娘娘请安。”李氏起身见礼。
  汤贵妃落座在主位上,抬手:“都是自家人,母亲不必多礼。”
  莲藕在旁扶起李氏,笑着道:“我家娘娘前几日还惦记着夫人呢,夫人可好久没进宫了呢。”
  李氏笑着道:“劳烦娘娘牵挂,府中琐事烦扰,实在是难以抽身,望娘娘勿要怪罪。”
  “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呢,母亲进宫看我便是惦记我。”汤贵妃虚点了一下莲藕,道,“也就是这奴婢嘴碎,竟敢当着本宫嚼舌根。”
  李氏笑笑,不知道贵妃这是怪了还是没怪。这些年汤家沾了贵妃不少的光,仔细数来,贵妃不过是用了汤家一个名头而已,可汤家在外面可是实打实地靠着贵妃这棵树赚了不少的银子。
  “母亲,喝茶。”贵妃道。
  李氏笑着道:“这茶是新贡上来的春茶吧?我饮着似乎不是凡品。”
  “本宫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茶,听说是从雪山上采下来的,本宫喝着味道不错就让皇上多留了些,母亲喜欢就带两包回去,也让家里人尝尝鲜。”汤贵妃不在意地道。
  李氏心里艳羡,这御贡的茶叶都是有数的,何况还是从鲜见的雪山上采摘下来的。可贵妃这里不仅有,还动不动让她打包带走,可以想见皇上对她的恩宠。李氏心里有些遗憾,要是这女儿是亲生的就好了。
  茶喝了半盏,家常也拉了不少,李氏终于切入了正题。
  “娘娘,臣妇这次来是有事想求助娘娘的。”李氏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咱们家除了娘娘就只有徽儿一个嫡女了,我和国公爷细细瞧了一圈这京中的人家,高门大户的规矩多,新贵人家又难免家底浅薄,左看右看,觉得韩驸马家的长子不错,想请娘娘说和说和。”
  “韩驸马家……母亲说的可是庆国长公主的长子韩流?”汤贵妃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长指甲,缓缓抬起头道,“韩流年纪轻轻已在翰林院供职,其母亲是长公主,本人又是进士出身,仕途无量,父亲好眼光。”
  李氏见贵妃认可了韩流,心里大喜,趁热打铁道:“况且韩流若做了娘娘的妹夫也不算是辱没了娘娘的身份,日后与庆国长公主也算是有了亲,娘娘与长公主的关系自然也能更上一个台阶。”
  汤贵妃轻笑,不置可否。
  庆国长公主不喜弟弟专宠汤贵妃,人尽皆知,她如何能与贵妃化干戈为玉帛?再说了,汤凤又哪里将一个毫无实权的公主放在眼里了?
  “母亲若是喜欢,便让父亲与韩驸马递个口信即可,若是走了本宫这一层,恐怕有以势欺人的嫌疑啊。”贵妃笑着道。
  李氏有些讪讪的,她便知道这样说是瞒不过贵妃的,只是……
  “徽儿一心仰慕韩家小子的才名,在家里已经闹了不少日子了。最近听说韩家有意与宋家议亲,在家又哭又闹,我与你父亲实在无法,这才求到娘娘的跟前来了。”李氏放下茶盏,走到殿中下跪,带着哭声道,“娘娘,我就这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她自毁,这才斗胆来求娘娘作主!”
  汤凤递了一个眼神给莲藕,后者赶紧又拉又扯的将李氏扶了起来。
  “夫人莫哭,娘娘自然也是心疼妹妹的。”莲藕安慰道。
  汤凤转动了一下腕上的玉镯,皱眉道:“宋家?哪个宋家?”
  “光禄大夫,宋仁。”李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
  听闻此名,汤贵妃瞬间眯眼,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肃杀。
  宋仁。
  “行了,母亲安心回去罢。”汤贵妃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只等着找到猎物送上那致命的一击了。
  “那徽儿的事……”
  “让她安心备嫁,姐姐会成全她的。”
  汤国公府。
  汤徽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拽着母亲的手连连追问:“姐姐她真的这般说吗?母亲莫要骗女儿啊!”
  李氏看着她脖子上的一圈青紫,心疼地搂住她:“我的儿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莫要再这般不知轻重地寻死了,若是让你老祖宗知道,怕是真得一根绳子勒死你的!”
  汤徽全然不管李氏后面的话,她只知道她嫁给韩流有望了,只要贵妃姐姐出手,从来没有不成的!
  “徽儿。”李氏用手指为她梳理头发,爱怜地道,“你可不准这般孩子气了。”
  “是,让母亲担忧了,女儿再也不会了。”汤徽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若不是被母亲按住,她甚至想下地走两圈了。
  “你姐姐答应为你筹谋,你得记住她的恩情,以后可不准对她不敬。”李氏教训她道。徽儿一直是府中的嫡长女,自小身份尊贵,可有一日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长姐,不仅有绝色之姿,更是独宠后宫,这难免让徽儿有些失意了。
  “她不过是占了个名分,你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这京中谁不知你才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小姐呢。”李氏循循善诱,“她好咱们家才能好,你的亲事才能顺利,咱们才能得别人高看一眼,你可晓得?”
  汤徽习惯性地想反驳,但她如今又受了贵妃的帮扶,嘴也不如平时硬气了,只嘟囔道,“别人可都说她是妖妃呢,咱们家别被她连累了才好……”
  “胡沁什么呢!”李氏赶紧捂了女儿的嘴,恶狠狠地道,“这种话你也敢说?怕是不想活了?如今你姐姐得皇上爱重,那是一宫嫔妃都赶不上的,若是让人知道你这般落你姐姐的名声,你父亲与我都救不了你!”
  汤徽被教训一通,心里虽不舒服但也还算感激贵妃的出手,讷讷地道:“我不说了……”
  李氏满意地抚摸她的头发,女儿就快要出阁了,她自然要严厉教育,再不能与往常一般了。
  承乾宫。
  威帝兴致勃勃地驾到,却听闻贵妃在泡汤。
  “不用麻烦贵妃,朕亲自去请她。”威帝摆摆手,阔步望汤池去了。
  承乾宫与旁的宫最大的不同,便是它有一处汤泉。汤泉并非天然而是人工打造,大约三十平米的大小,四周用大理石砌筑,汤池每日一清扫,常年焚着贵妃最爱的橙花,香气清透,配合着汤泉,足以让人放松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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