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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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术脸色瞬间变了:“什么?谁?”
  郑苍穹见他表情变了,也觉得奇怪:“连九棋,你认识?”
  刑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问:“师父,连九棋到底是什么人?”
  这次轮到郑苍穹脸色变了,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朝着刑术走去:“刑术,你是不是见过连九棋了?”
  刑术看着郑苍穹的样子,又问:“师父,连九棋到底是谁?”
  马菲看着两人,眼看着郑苍穹张嘴要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立即站起来道:“连九棋是你师父以前的关门弟子,几十年前,因为他出卖了九子,盗走了《九子图》的副本,随后被清理门户了,原本他应该已经死了,但是……”
  马菲完全是一口气把这番话完全说完,郑苍穹也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刑术的疑心稍微放下,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马菲所讲的那些事上去了。
  刑术走向郑苍穹,低声问:“师父,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个师兄?”
  “师兄?”郑苍穹抬眼看着刑术,随后点着头坐下,“对,是你师兄,是你的师兄……”
  第五卷 [九子图]龙生九子,良莠不齐。
  第一章:井戏
  1936年8月31日,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刑仁举前往湘西通山岭甲厝殿一年前。
  虽然在伏天的尾巴上,但四川的闷热依然让刑仁举好几次都险些晕厥过去。
  一个小时前才下过暴雨的泥泞山路,在短短一个小时内重新凝固,那些因为暴雨而冲刷出来的泥沟变得坚硬无比,加上混在其中的碎石,刺破草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翻过那个山头就到青莲镇了。刑仁举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同时也让自己相信这句自我欺骗的善意谎言,因为他迷路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距离青莲县还有多远的距离,只知道两小时前遇到的那个孩子告诉他,只要看到盘江,那就距离青莲镇不远了。
  刑仁举停下来,爬上旁边的一颗大树,朝着远去看去,同时自言自语道:“鬼知道哪儿是盘江呀?”
  也许是用力过度,加上中暑的关系,刑仁举终于摔下树下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刑仁举被一阵阵敲锣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前,而茅屋大门紧闭,自己所躺的小院地面也被刻意打扫得十分赶紧,看不到落叶和禽畜留下的粪便。
  最奇怪的是,茅屋的木板门上还用石灰写了一个“井”字。
  敲锣的声音从村落远处传来,敲锣的人敲一阵喊一声,刑仁举只能听懂简单的四川话,所以对敲锣者所喊的话一句都听不明白。他咬牙爬起来,摸着摔痛的肩头,转身来到井前,打了一桶水,然后把整个脑袋放了进去。
  许久,稍微清醒些的刑仁举走出了院落,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神情虔诚,穿着灰色麻衣的女子从院落外的那条小路走过,刑仁举立即叫住她。
  “请问……”刑仁举刚说了两个字,便被一声锣声打断,他下意识看了下村中,对停下来的女子道,“请问这里离青莲镇还有多远?”
  女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地抬手指着村外的方向,伸出的手指头随后朝着右侧弯曲,似乎在告诉他离开村子之后右转直走。
  “谢谢。”刑仁举点头,看着那女子慢慢远去,随后想起来什么,上前两步,再次叫住女子,再问,“再请问一下,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女子这次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等刑仁举问完之后抬脚继续朝着村落中心走去。
  刑仁举只得低声道:“谢谢。”
  随后,刑仁举和女子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刑仁举离开村子的过程中,发现途径的所有农家小院都打扫得十分干净,而且每家门户的门上都用石灰写了一个“井”字。
  刑仁举一路走一路摇头,在快走出村口的那一刻,他停了下来,看着村口那块写有村名的石碑上也用石灰写着一个“井”字,而“井”字下面“蔡村”二字已经模糊不清。
  “蔡村?”刑仁举蹲下来看着,“这个‘井’字又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曾经在北洋政府时期当过多年警察的关系,刑仁举对奇怪的事情十分敏感,加之他想找到那个救自己的人,亲口道个谢谢,所以,在略微思考后,背着行囊朝着村中走去。
  进村时,太阳已经落山,但锣声依然在有节奏地敲打着,这让原本就闷热的夜晚更加使人浮躁,就在刑仁举快走到村落中心时,锣声突然变得很急,紧接着唢呐,皮鼓和其他敲打吹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响彻整个村落,让刑仁举立即捂住耳朵,朝着一侧跑去。
  原本想要躲避再前进的刑仁举,发现那些杂音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只得捂着耳朵继续前进,终于在跑到一个宽敞的晒粮平坝前时,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百来个穿着灰色麻衣,神情呆滞的村民站在平坝之上,围着平坝西面山坡上搭建起来的简易戏台。
  而戏台之上的所谓表演者们则是一群打扮的稀奇古怪,有些穿着戏服,有些穿着白衣,脸上画着各式脸谱的人。这群人拿着各式的乐器在那毫无章法地敲锣打鼓,吹拉弹唱。
  刑仁举躲在平坝后方的一堵矮墙处,捂住耳朵,仔细看着,他实在不明白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下,自己都烦躁得想上前将戏台砸个稀烂,为何下面的村民相反表现得那么呆滞?难道他们都是一群聋哑人?
  不可能呀,自己先前问那女孩儿路的时候,她明明能听到的。
  刑仁举在人群之中寻找着,终于发现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那个女孩儿,借着周围火把的光芒,刑仁举发现这个女孩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得去查看下那戏台上面到底是什么人。刑仁举打定主意之后,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坚持着沿着矮墙朝着山坡之上潜行而去,就在他刚靠近戏台的那一刻,却闻到一股牲畜粪便的气味。
  钻进戏台底部的刑仁举惊讶地发现,在戏台下面绑着无数的鸡鸭牛羊猪等牲畜,弄得戏台周围是臭气熏天,而戏班子的吹打声也掩饰了下方牲畜的叫声。
  最宁人惊讶的是,刑仁举还在戏台下方的中心部位发现了一口井,而这口井的井口比普通井还要大数倍,直径至少接近四米,从井口之中还往外一股股地冒着寒气。
  刑仁举绕开跟前的那头牛,朝着那井口走去,想要搞清楚那口井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在他刚走到井口的时候,脚下却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紧接着地上爬起来一个穿着戏服,画着白色脸谱的人,用四川话问道:“哪个?”
  刑仁举反应极快,迟疑了下,立即也用四川话回应:“我!”
  “你似哪个?”那人再问,凑近去看刑仁举,就再他还没看清楚刑仁举面容的时候,就被刑仁举抬手一托,击打在下颚处,紧接着抬起膝盖重击他的腹部,将其直接打晕。
  打晕那人之后,原本刑仁举想搜身顺便看下那口大井时,戏台上的敲打却突然间停止了,随后他听到戏台上方那些人走动的声音,担心他们会下来查看,立即跑出戏台外面,潜伏在矮墙后方的阴影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下方。
  戏台上面的人果然走下来了,但却是手牵手围着戏台周围,口中低声念叨着什么,像是经文,又像是咒语,总之在这个没有月亮的黑夜之中听起来十分诡异,让人胆寒。
  刑仁举数着那些演奏者的人数,数来数去发现一共只有30人,而这30人明显与戏台下面“听戏”的那些村民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有些人还带着笑容与旁边的人在那说笑,但很快就被一个穿着宽大麻衣,长发披肩,有着银白色眉毛的老者给喝斥住。
  刑仁举皱眉看着,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又在做什么,戏台下面的那口井是做什么的?这个井与村民门口用石灰上写的那个“井”字意思相同吗?
  此时,那个诡异的老者撩开戏台底部围住的白布走了进去,紧接着下方的村民也陆续呆滞地散开,其中两个演奏者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走进了戏台底部。
  刑仁举有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再靠近点去看的时候,自己的脚踝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刑仁举一惊,单脚一收一踹,踹翻抓住自己脚踝那人,反身就扑上去,将其按倒,举拳要揍,却在挥拳的瞬间看到被自己制住的竟然就是先前自己问路的那个女孩儿,而女孩儿也带着一脸惊恐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边,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
  刑仁举放下拳头,正要开口低声问女孩儿的时候,女孩儿指着后方,又指着自己,竖起两根手指头,比划着人走路的姿势。刑仁举知道,女孩儿的意思是让自己跟着她走。
  刑仁举寻思了一下,点头,松开女孩儿后,跟着女孩儿朝着远处的农家小院跑去,随后朝着山坡上狂奔,绕过后方的小山后,终于来到一户农家小院,紧接着女孩儿推门而入,也让刑仁举进去。
  此时刑仁举才意识到,他又回到了自己醒来的那个院子之中,难道说这个女孩儿就是救自己的人?
  不可能,这个女孩儿虽然腿脚灵活,但力气再大也做不到将自己从山上给扛回来,不管了,先进去问问情况再说。
  刑仁举刚进屋,女孩儿关上门之后,就压低声音问他:“你找死呀?”
  女孩儿说的是北平话,也就是当时俗称的以“京音为主,兼顾南北”的所谓国语国音。
  刑仁举皱眉:“你不是四川人?”
  刑仁举略大的声音让女孩儿无比紧张:“嘘嘘嘘——小声点!求求你了!你会害死咱们的。”
  刑仁举点头,女孩儿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着外面看去,随后扭头道:“等下我舅舅和舅妈就回来了,你先去猪圈旁边的柴房躲着,不管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刑仁举疑惑地点头,按照女孩儿的指示去了柴房,躲在柴堆的后面,安静地等着,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十分钟之后,刑仁举听到缓慢的脚步声,随后是推门声,紧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好像女孩儿的舅舅和舅妈回来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跟她说,再过了几分钟,刑仁举看到外面火光晃动,立即凑到门口看着,发现院落之中站着两个拿着火把的演奏者。
  演奏者甲乙都是一手拿钢刀一手持火把,在院落之中四下搜寻着,但看样子明显是在敷衍,找了一会儿后,就干脆推门进屋,没多久又出来,期间屋内也没有传出任何声响来。
  他们的突然闯入没有引起屋内的女孩儿和其舅舅、舅妈的任何不满,这让刑仁举更加疑惑不解了。
  演奏者甲乙出来之后,站在院子中抽烟,演奏者甲深吸一口烟,随后道:“黄三娃那个龟儿子肯定是闯倒鬼咾。”
  演奏者乙四下看着:“晓球不得他说勒是真勒还是假勒,找咾一圈,啥子都没找倒。”
  “算球咾,再找一哈,赶紧回切,老子都饿慌咾。”演奏者甲边说边叼着烟往外走。
  演奏者乙点着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注意力集中在柴房门口,提刀便走了过来。
  刑仁举一惊,立即离开门口,躲向柴房后面,抓住旁边的一根柴棒。
  就在演奏者乙走到柴房门口的时候,刑术听主屋的门被打开了,随后听到夸张地打哈欠的声音,然后是女孩儿的尖叫,紧接着便是那演奏者甲乙急促的脚步声,其中一人还在那说着什么:“咋个醒咾喃?”
  不一会儿,女孩儿推开柴房门,在那低声问:“哪个谁?你在哪儿?”
  刑仁举从柴堆后面冒出头来,女孩儿见他还在,松了口气,随后道:“我去给你拿俩馒头,你等会儿啊。”
  没多久,女孩儿提着一个装满稀饭的罐子,还有俩馒头和一碗泡菜走了进来,放在刑仁举跟前道:“吃吧,你肯定饿了。”
  刑仁举的确是饿了,实际上下午他晕倒,除了中暑之外,也有没有吃饭的原因,所以他狼吞虎咽地将女孩儿带来的东西一扫而光。
  刑仁举吃完后一抹嘴,准备道谢时,女孩儿却一本正经地说:“你吃了我的东西,现在该你报恩了,你带我跑吧!”
  “啊?”刑仁举一愣,“你什么意思?”
  女孩儿掰着手指头算着:“我舅舅把你从山上扛回来,救了你第一次,你要去戏台子那边,我拦住了你,救了你第二次,刚才你差点饿死,我拿东西给你吃,救了你第三次,三次诶!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需要你涌泉了,你就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了。”
  刑仁举觉得这女孩儿真有点意思,反倒是笑了,问:“谢谢你,我肯定会报恩的,但是,我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先前在村口看到蔡村的石碑,这里就是蔡村吧?距青莲镇还有多远?”
  女孩儿往门口指了下:“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出了村口右转,直走,翻了那座山,再过盘江,就到青莲镇了。”
  刑仁举立即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让跟我走?”
  “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他们的人呀?”女孩儿皱眉道,“而且你说的也是官话,他们的那个头儿说的也是,我以为是他们故意派来试探的。”
  刑仁举立即问:“他们是什么人?”
  女孩儿摇头:“戏班子,我就知道是戏班子,他们会法术,把村子里面的人都迷晕了。”
  “法术?”刑仁举忍不住笑了,“那你怎么没有被迷晕?”
  女孩儿道:“我比你早到两天而已,来的那天傍晚,我就发现村子里面只要一唱戏,整个村子里面的人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什么事也不做了,一个个离开家,朝着那平坝走去,然后站在那听戏。”
  刑仁举摇头:“那叫戏吗?那叫胡来,这里的事情不对劲,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详细的说一遍。”
  女孩儿急了:“说什么呀,我们赶紧得趁夜跑呀!”
  刑仁举道:“如果真的可以趁夜跑,你昨天或者前天早就跑了,难道不是吗?我怀疑到了晚上,他们肯定会有人在村口和周围的地方把守,要跑出去,没那么容易,你是看我有点身手,所以希望我带着你闯出去,对吧?”
  女孩儿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刑仁举识破了,一下站了起来:“反正我救了你,你得报恩!”
  “我答应你,但是最早救我的是你舅舅,不管怎样,我得先救你舅舅吧?否则怎么算报恩呢?”刑仁举看着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迟疑了下,回答:“我叫喜凤,你叫我喜凤就行了,或者小凤儿。”
  “好,喜凤。”刑仁举指了指地上,“趁着有时间,你得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否则的话,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管你的亲人和这里其他无辜的人,未免太残忍了吧?”
  喜凤一屁股坐下:“残忍?他们才残忍呢!你之前也看到了,他们带了那个老头儿去戏台下面,那下面有口井,很大的井,听说那井里面有个吃人的怪物守着井脉,如果不隔一段时间献祭送个活人给它吃,它就会堵住井脉,到时候全村的人都没有水吃,离这里最近的水源就是盘江,来去得走两天,我来的时候,就是从通口坐船顺江而下的,所以我知道。”
  井、戏台、戏班子、吃人的怪物、井脉、水源……刑仁举在脑子中快速分析着这些词语,又刻意打乱喜凤的话,重新组合,试图从其中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没多久,刑仁举开口道:“我先说一下我的推测,你听听看对不对——这个村叫蔡村,村子里面有个大井,是整个村子最主要的水源。有一天,大井不再出水了,大家都很着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戏班子来了,戏班子的班主告诉村民,大井之中原本住着一个吃人的怪物,这个怪物堵住了谁买,要解决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大井之上搭台唱戏,这样才能平息那怪物的愤怒。大家半信半疑中让戏班子搭台唱戏,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村民就全变了。你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了村子里面,还发现村子中的人开始离奇消失,随后发现是在唱戏的过程中,被戏班子的人带进了戏台下面,于是你认为那些人是被戏班子的人献祭给了大井中的怪物,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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