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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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氏道:“这不大哥来叫咱们年三十那日回家吃团年饭吗,我就想着咱们毕竟分家了,应该要给那边送年礼,所以就过来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给送什么样的年礼。”
  梅氏这两日也在想这事儿,听乔氏这么说,她沉吟了一下,道:“按村里的规矩,一般分了家的送年礼,也不过就是两斤肉一斤酒,咱家准备照着规矩办,也让别人没什么可挑的。”
  乔氏虽有些心疼两斤肉,到底今年家里也杀猪了,不缺那点儿东西,礼数尽到,也免得被人指摘,遂点点头道:“行,那咱家也照着这么办。”
  说完,乔氏便准备走了。
  梅氏留她:“中午在家吃饭。”
  “不了,家里还忙着呢。”
  后半响的时候,梅氏便让卢明海将给上房那边的年礼,送了过去。
  到了三十这一日,白日里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村里有那家里活儿没干完的人家,还忙着干活儿。
  乡下的规矩,三十这一日也就算了,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一直到十五之前,家中除了一日三餐外,都是不干活的。当然还有一些什么不能动针线,不能扫地的规矩,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到了后半响,二房一家子去了大房那边。
  既然分家了,来者就是客,所以梅氏和乔氏是不用干活的,就胡氏和小胡氏在灶房里忙,二房三房两房人只用等着吃就好了。
  待饭做好,此时外面天也已经黑了,隐隐约约能听到村里四处有爆竹响声。
  吃团年饭前是要先祭祖的,待祖宗们吃过了,晚辈们才能吃。祭完祖,出去扔了一串儿点燃的鞭炮,便开始吃团年饭。
  席开两桌,与往日没分家之前一样。
  坐在首位的卢老汉,看着下面儿孙满堂,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老眼也湿润起来。人年纪大了,总是容易伤怀,尤其这大半年来,卢老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想得也就越来越多了。
  “望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卢老汉简单地说了两句,便率先拿起筷子,见他动筷子了,下面一众小辈才动筷子。
  饭桌上很安静,大抵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尤其这近半年里,二房三房都和大房闹过不止一次矛盾,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点面子情。
  吃罢饭,卢老汉留着三个儿子说话,梅氏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卢明海才回来。
  梅氏问道:“你爹找你们说啥了?”卢老汉可不是无缘无故就想找儿子叙旧的人。
  卢明海顿了一下,道:“其实也没啥,就是爹似乎有些后悔分家了。”
  梅氏才不想去戳破男人善意的谎言,恐怕不是似乎,而是真的。且绝不止这么简单,卢老汉肯定是当着几个儿子面,说了让他们回去的话。大抵是碍着各房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没成。
  诚如梅氏所想,确实如此,首先三房人就不同意,二房自然也不会同意了。另外,大房那边估计也是不乐意的。分了家就是自己当家,再合在一起过,指不定当家的权利就被老两口收回去。
  现如今也就只有卢老汉才不明白这些,可能他也明白,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好了,不说这,大过年的说这个太扫兴了。”
  年三十这日是有守夜的规矩,二房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倒也好打发时间。只是五郎年纪小,容易困,半途中就睡着了。
  终于熬到子时,大家各自回屋歇息。
  正月初一这一日,按照惯例是不走亲戚的,顶多就是同村之间遇见了,互相道一个新年大喜。一般大人们都不会出门,只有小孩儿们三五成一群,挨家挨户给人拜年。
  当然这年也不是白拜的,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一些炒豆子炒瓜子之类的零嘴儿,见有孩子上门拜年,给人抓上一把。所以每个出门拜年的小孩儿,手里都会提一个小布兜,边走边吃,吃不完装着,别提多开心了。
  小时候,卢娇月也曾这样过,只是如今二房这边也就只有七郎有这种资格了。过了十岁的孩子,一般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再这样。一来十岁以后,就是大人了,二来也是怕人说道。
  早早的,五郎就提着一个卢娇月专门给他缝的小布兜,去找小伙伴们集合。二房两口子和卢娇月等人则是留在家里,大门敞着,等待有小孩子来自家拜年。
  不多时,就有一群小孩子进来了,嘴里或是叫着海爷爷海奶奶,或是叫着叔叔婶婶,姐姐哥哥什么的新年好。梅氏和卢娇月笑眯眯的,从桌上摆放的盘子中,抓起一把把炒豆子、炒瓜子,往他们小布兜里装,把孩子们乐得小脸儿泛红。
  一波又一波,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渐渐没人来了。
  “估计你弟弟今天又会丰收不少。”梅氏笑着和女儿说。
  正说着,五郎回来了。
  果然那个小布兜里,混杂着装了很多零嘴儿,有瓜子有豆子,还有饴糖。至于饴糖,五郎则是单独放的,他有经验,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让他姐给他找了一块儿油纸,用来包糖最好。
  这种饴糖,二房家也有做,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用小黄米做‘酶子’,待‘酶子’发好后,再做一锅黄米饭,放凉后,搀在‘酶子’里搅拌。等这一锅东西变成稀稀的糖汁后,将锅架在灶上,添了土蜂蜜慢慢熬,熬得差不多半干稠的状态,就可以做饴糖了。
  先等它放凉,差不多到不烫手的时候,放在案板上。或是搓成条状,或是揉成团切片,然后放在外面晾上一晚,就能吃了。乡下人大多都不富裕,舍不得给自家孩子卖糖吃,便做这种简易的饴糖来哄孩子。
  “姐,你看我得了好多糖,分你一些吃。”五郎掏出包得鼓鼓囊囊的油纸,对卢娇月道。
  卢广智抗议:“就只有你姐的,没有你二哥的?”
  五郎笑嘻嘻地抓抓头,“怎么可能没有呢,都有。”
  说着,就大方的将油纸打开,给哥姐们分糖吃。卢广智率先过去拿了一块儿,卢娇月拈了一片,连卢广义也笑着拿起一片,放进嘴里。
  “是不是很甜很好吃?”五郎挤眉弄眼道。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梅氏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瞧你们一个个稀罕的,跟几辈子没吃过糖似的。”
  可是怎么能一样呢?
  对于小孩子来说,永远是别人家的东西更香。
  尤其卢娇月兄妹三个已经很多年没有提着小布兜,四处拜年,得零嘴儿吃了。这吃得也许并不只是味觉,而是那种关于幼时的回忆。
  “爹,娘,你们也吃。”五郎主动给爹娘一人拿了一块儿糖。
  饴糖酥酥脆脆的,甜度适中,撇弃并不好看的长相,其实挺好吃的。
  卢明海放在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直响,又对梅氏道:“他娘,我怎么觉得别人家的饴糖,比咱家的好吃些?”
  梅氏笑骂他:“跟个小孩子似的,也不害臊。”
  卢明海哈哈大笑起来,下面几个小的互相对一个眼神,也笑了起来。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卢娇月如今还没有出嫁,若是出嫁,梅氏该改成初三回娘家了,现如今还是初二回。
  一大早,二房一家子便穿戴整齐,往梨花岭去了。
  到了梅家,梅家一家人都在,大房的两个儿媳妇今天没有回娘家,她们是初三回的。像这种事情,初二回和初三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和自己娘家商量的。
  见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都来了,梅老汉和柳氏十分高兴。
  柳氏抱着卢娇月就不丢手了,埋怨她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不过梅家人也是知道卢明海一家子刚分家,家里也忙,所以柳氏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大过年的,大人小孩儿都是穿戴一新,个个脸上笑眯眯的,坐在一起说话。
  似乎上次梅氏回娘家闹得那一出,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船过便水无痕。当然肯定不可能如此,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没人会将情绪在脸上带出来。
  之后,男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媳妇们去灶房做饭,梅氏拉着她娘进屋说话,卢娇月被柳氏带着一起。
  “娘,这次老三回来,家里没闹出什么事吧?”
  柳氏笑眯眯的,“你别操心,没呢。你两个哥哥不是外向人,老大的媳妇是个懂事的,你大哥说了她一顿,她就消停了。至于宏宇宏志两人的媳妇,你爹生气发了话,宏宇宏志便没敢去她们娘家接她们。隔了一天,两人自己就回来了,之后再没敢再犯。两人还年轻,会有些小心思也是正常,教教就好了。”
  梅氏也没多说,只道:“那就好。”
  母女两人便开始说一些闲话,大多都是梅氏抱怨卢家那边,柳氏温声劝着女儿。
  卢娇月偷偷瞅了一眼外婆,见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忧虑的神色,心中了然。
  现如今确实没事,那是因为有两个舅舅和外公压着,小舅舅拿了老两口的私房之事,还没暴露出来。若是生意成了,自然是好,悄无声息就将这事平了。可若是没成,甚至把银子赔了,恐怕家中又是一场大风波。
  就好像上辈子。
  想到这里,卢娇月心中一阵心烦意乱。也不知小舅舅生意上的事怎么样了,那杨青山是不是有问题,韩进和小舅舅是怎么打算的,她一无所知。
  压着心中的烦躁,卢娇月坐在柳氏身边听她和梅氏说话。中间她抽空出去了一趟,想去找梅庄毅,只可惜梅家的几个男人和卢明海父子俩说话,只得铩羽而归。
  中午在梅家用了饭,到了后半响的时候,二房一家子才回去。
  临走的时候,梅庄毅对卢娇月道,说等上元节那日带他们兄妹几个去县里玩,晚上的时候县里有花灯可看。
  卢娇月答应下来。
  转眼间到了上元节这日。
  一大早,五郎就在说小舅舅带着去县里玩的事。
  梅氏笑看着儿子,道:“急什么,这会儿才什么时候,既然说是晚上,你小舅舅后半响的时候才会来。”
  果然,到了后半响的时候,梅庄毅赶着骡子车来了。
  当时桂丫也在卢家,卢娇月便问她去不去县里看花灯,桂丫本来要拒绝,却被卢娇月硬拉着不让她走。
  梅庄毅也是认识外甥女这个玩伴,拿她当自家晚辈看,便出言邀请,说就娇月一个姑娘家,有个姑娘陪着也好。
  梅氏也道说跟去玩玩,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桂丫实在磨不开面子,才答应下来。
  跟着卢娇月又叫卢广义也一同去,卢广义说不去,她又是撒娇,又是祭出小舅舅,卢广义才同意下来。在卢广义心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哪能还跟弟弟妹妹们那样到处跑着玩。
  商量好后,卢娇月便回屋做出门的准备。
  梅庄毅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小月儿,你在打什么主意?”
  卢娇月一愣,难道这么明显吗?
  “你想撮合你哥和你那玩伴?”梅庄毅又道。
  知道小舅舅是个精明人,所以卢娇月也没打算瞒他,便点了点头。
  “桂丫喜欢大哥,但碍着她家里的情况,一直不敢显露出来。桂丫家里的情况是困难了些,但她为人刚强有主见,我觉得他挺适合大哥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大哥现在是被裴家人伤透了心,娘心里急得着火,却不敢在他面前提再给他说门亲事的事。我想着吧,桂丫是知根知底的人,我给他们从中制造些机会,说不定能成呢,也解决了我娘心中的头等大事。毕竟大哥也不小了,十八也该娶亲了。”
  梅庄毅拧着眉,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倒也挺有道理,这人啊不看身份贵贱,家中贫富,还得看人本质好不好。裴家那群人就是蠹虫,不提也罢,至于你说桂丫家的事,其实她家的事也简单,给她们找一个赖以生存的活计,就能将日子过起来。这事你也别多想,先看看吧。”
  卢娇月笑了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两个人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和韩进,脸上不禁一红。换着以前,她绝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两人甚至可以说算是私定终身。
  梅庄毅看着外甥女脸上那抹小女儿家的娇态,心中暗叹:女大不中留,自家养得好好的一朵娇花儿,就被韩进那个老光棍给拱了。
  他一面感叹,一面就出去了,卢娇月换了身衣裳,出来和大家集合。
  出门之前,梅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几个小的千万不要乱跑,县里人多,免得走丢了。梅庄毅拍着胸脯说没事,又说还有韩进跟着,绝不对出事。
  一听说有韩进跟着,梅氏终于放下心来,韩进是个妥帖的人,有他跟着,她也不用在家里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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