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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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比爷爷都更加刻苦更加努力的读书人……”
  张经安心中羞愧,同时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个少女,心中无比烦躁。
  张经安快步走回房间,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不断在脑海中闪过,每次自己想睡觉,睡意都会被那个少女的双眸驱散。
  那个少女是平海侯的孙女,当年少女的父亲与张龙象曾在酒后戏言,若有子女,则结成亲家,几乎算是指腹为婚。
  但现在,一个是公主般的尊贵少女,一个却是拉着粪车的市井少年。
  张经安无法承受这种落差。
  到了凌晨,张经安依旧睡不着,肚子咕噜噜直叫,饿得眼冒金星,心烦意乱,只得起身,在府里走动,准备喝点水。
  文曲星悬天高照,白雪星光成银,寂静的冬夜充满别样的美丽。
  书房的夜明珠依旧亮着。
  张经安呆呆地望着,直到冻得实在受不了,快步跑进书房,关上门,双手轻轻搓着,不断哈气。
  方运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看向张经安,目光平静。
  张经安看了一眼父亲,脸上浮现惭愧之色,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问:“这么冷,怎么不让下人准备火盆?”
  “我是翰林,这种天气还冻不到我。你怎么还不睡?”方运问。
  “睡不着。”张经安道。
  “明天继续做工吗?”方运的语气有些许古怪。
  张经安看着方运,沉默不语,自己明明站着,但感到坐着的那个人目光里透着一种超然,仿佛站在山巅俯视自己,偏偏自己没有感到不适。
  “我……不太想做了。”张经安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脸逐渐变红。
  “如果不做这个,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营生,赚的会比这行多很多,一个月赚几百两银子轻而易举,逢年过节会更多。”方运道。
  换做是之前的张经安,会十分兴奋,但现在他只是露出少许好奇之色,问:“什么行当?”
  “我带着你,你带着碗,去荆州城各个大户人家要饭,乞讨。”方运面无表情道。
  张经安本能地想起今天发生的那一幕,想起那个少女的双眼,面色涨红。
  “你……”张经安说不出话来。
  “你若不做倾脚头,我只能带你当乞丐。”方运道。
  “你堂堂珠江侯,人族翰林,拉得下面子当乞丐?”张经安问道。
  “我连倾脚头都能当,乞丐又算得了什么?”方运满不在乎。
  窗外寒风呼号,书房陷入寂静。
  张经安在方运对面坐下。
  咕噜噜……
  张经安极为尴尬,轻咳一声,道:“我不做工,可以读书。”
  书房传来方运冰冷的声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人族半圣!”
  整座书房都在嗡嗡作响。
  张经安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他的心深深沉了下去,本以为自己是有退路的,实在受不住苦,大不了去学堂读书,混个十几年,或许能成童生,等这个逆种爹一死,自己就是珠江侯,哪怕再如何,一生无忧。
  但是,这番话仿佛打碎了什么,张经安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张经安小心翼翼抬头,发现父亲格外冷漠,明明只是隔着一张桌案,却仿佛隔着一条山脉,仿佛分立于两界。
  张经安心中涌动着悔意,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后悔越来越浓烈,甚至对自己形成前所未有的恨意,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自大,恨自己的盲目。
  自己明明知道,读书是最好的出路,却赌气,逃避,妄想,最终受尽苦难,不仅一事无成,甚至连最后的退路都断绝了。
  方运把一块拳头大的璞玉放在桌子上,璞玉大部分都如同石头,但间或有一两道晶莹的玉色。
  这块璞玉出现在书房里后,张经安只觉自己的头脑无比清醒,吸一口气后甚至都能填饱肚子,感觉不到饥饿,心中的负面情绪也渐渐减少。
  “这是我从苟家密室得到的才气玉,那日就已经决定,找工匠琢磨好之后,送给你随身携带。不过,你让我失望了。”方运说完,收走才气玉。
  张经安双眼中的光芒随着才气玉的消失而变淡,那才气玉仿佛带走了他的一切,抽空了他的身体,同时注入名为“悔恨”的东西。
  才气玉,对任何一个文界读书人来说都是和半圣文宝一样重要的至宝,只要到手,人就会变得聪明,哪怕再懒,也会被才气玉激发全部的潜能,成为优秀的学子。
  孔圣文界有句话说的好,就算是一头猪得到才气玉,也能考中秀才。
  张经安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有一个得到才气玉的机会,竟然愚蠢地放弃。
  第1447章 读书的作用(十四)
  “睡觉去吧,最多还能睡一个时辰。”方运道。
  张经安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运继续读书。
  方运这些天一直在精读儒家经典,因为马上就要晋升大学士,要尽快决定第一座文台的性质。
  就目前看来,儒家类文台最适合自己,以后就算形成其他文台,也不至于冲突。
  众圣经典方运已经可以倒背如流,每一本都看了成百上千遍,了如指掌。
  不过,方运心中有所遗憾,因为若想真正理解一本儒家经典,最好的方式就是阅读经典原本,可自己文位太低,过早阅读半圣经典反而有害无益。
  除了阅读半圣经文的原文,了解儒家经典最好的途径便是著名的“石经”,可惜人族目前只有两套石经,而且每一套石经都残缺不全。
  没有完整的石经,各国都不能用“太学”这个名字,只能改称学宫,圣院太学也改称为崇文院。
  得不到石经,方运没有气馁,因为即便成大学士或大儒再开始研读石经也不迟,于是着重阅读所有大儒对儒家经典的注疏,学习大儒对众圣经典的训诂和解读。
  这些天,方运主要学习孔圣文界的大儒或大学士对众圣经典的注疏。
  方运看得十分认真,翻页也很慢,每看一句话,脑海中就会浮现数不清的文字,都是有关这句话的注解训诂,更好理解众圣经典的原文。
  “我……我想读书。”张经安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方运充耳不闻,继续读书。
  “我要读书!”张经安起身,盯着方运的面庞。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方运一半脸上有温润的光芒,另一半脸则有淡淡的阴影。
  方运依旧不说话。
  张经安大声道:“我要读书!”
  方运翻页,头也不抬。
  “我说,我要读书!”张经安再一次提高声音。
  “无礼无状之徒!滚!”方运一甩长袖,狂风骤起,卷着张经安冲出门外。
  哐当!哐当!
  书房的门打开又关闭。
  张经安突然冲到门边,猛地推门,可发现打不开门,只能疯狂捶打,同时大骂。
  “张龙象!你这个骗子!你说我可以读书,你说我可以上学堂,你根本就在骗我!”
  “你故意逼我去军营,逼我当亭长,逼我去挑粪,用不了多久,你也会逼我去要饭!你根本不是我爹!你就是一个逆种!你就是想折磨我!”
  “呜……呜呜……”张经安趴在门上大哭起来。
  “我娘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做了什么?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个孩子!我有什么错?”
  “你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杀了苟葆那个老畜生啊!你有本事对付那些打我的人啊!你有本事去折腾楚王啊!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会欺负我!呜呜……”
  张经安的哭声更大。
  方运始终不为所动,连翻页的时间间隔都相差无几。
  慢慢地,张经安的哭泣声降低,最后没了声息。
  许久,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手指落在木门之上,声音悠扬清脆。
  “孩儿有事不明,求见爹爹。”张经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到书房。
  “进来吧。”方运再一次放下书,看向门口。
  张经安再一次走进书房,面向方运弯腰作揖。
  “见过爹爹。”张经安见礼完抬起头,双眼红肿,面无表情,似乎被冻得麻木。
  “坐吧。”方运神态淡然。
  “谢过爹爹。”张经安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腰身挺直,坐姿优雅,与方才完全不同,只是红肿的双眼有些煞风景。
  方运看着张经安,一言不发。
  “孩儿有一事不明,您让我进军营,当文官,又当倾脚头,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读书吗?”张经安问。
  “不,这是你的选择。”方运道。
  张经安摇摇头,道:“一开始我也这般想,但事后反复思考,我的一切选择,都在您的控制之下。”
  “你错了,不是你的选择在我的控制之下,而是你的选择太少。”方运道。
  “孩儿愚钝,请父亲大人赐教。”张经安谦虚地稍稍低头。
  方运起身,走到窗边,背负双手,望着窗外。
  “你认为,读书的用处是什么?”方运问。
  张经安立刻道:“读书是实现志向的最好方式。”
  “换一种说法。”方运淡然道。
  张经安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尴尬,道:“正如圣元大陆方虚圣所写的那首《劝学诗》,金银财宝,高官权位,美人豪宅,只要读书就有可能得到。”
  “你还是不懂。”方运依旧背对着张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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