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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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阿简正身处须臾岛,这个海之虚深处的岛屿,与世隔绝,被大海包裹其中——
  傅成蹊用手捂住脸,眉头紧蹙思索了一番,如果阿良所说的海之归人传说确有其事,那些人有可能便是当时被困于海之虚的人,因为某种机缘巧合逃出去了——
  起雾涨潮的日子——
  可起雾涨潮的日子这样多,也许还是个巧合呢。
  傅成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比起怎样出去,更重要的还是寻找传说中海狸。根据当时白简行从书画铺带回的那卷墨绘,海狸隐于岩石之下,形似海鰌,红眼獠牙,鳞甲如鲮鲤,真假难辨,如今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
  这次确实是他们鲁莽了,万没想到在海之虚面前,自己是这般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便被卷入其中无法挣脱,如若此番两人被困于此永不能返回陆地——
  傅成蹊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倒也没觉得多坏,横竖还有白简行陪着他,大不了就睡了他,想到此处傅成蹊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当局者迷,他却透彻得很,自己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唬得了自己么?有些事儿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只是自己假装看不懂罢了。
  还是寻了个机会把自己身份的事与阿简说了好,大家图个通透,到时候要杀要剐,也随他好了。
  思及至此,傅成蹊突然怔了怔,不为别的,只是这莫小公子的肚皮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好饿——
  饿得头昏眼花的傅成蹊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抬眼望去,除了满满一片天鱼草外什么都没有,绝望地叹了口气,随手折了枝天鱼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呵,还别说,天鱼草的味儿居然不错,枝叶味甜多汁,竟有点煮荸荠的味道,形似游鱼的花朵里满满的花露,甘甜清凉,勉强可做果腹解渴之用。
  正当傅成蹊为自己的发现欢喜时——
  “大师兄,你是连昭么?”白简行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披在身上的外袍不停地往下淌水,手中提着一尾垂死挣扎的石斑鱼,淡淡地扫了眼正在吃草的傅成蹊。
  傅成蹊瞧了眼落水鬼似得白简行,怔了怔,又瞧了眼他手上那尾鱼,旋即一笑道:“早晓得你去捉鱼,我何苦嚼这草。”心中却道:这小子行啊,去降火的同时还不忘摸摸鱼,够细致体贴的~思及至此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白简行瞧在眼里,不言语,浑身上下滴着水便去处理那鱼。
  “阿简,你去换衣服罢,别着凉了,这鱼我来弄。“傅成蹊摸了一把架在火上的衣服,这次彻底干透了。
  “无妨“
  “乖,去换衣裳。“傅成蹊摆出大师兄的架势不屈不挠。
  “大师兄歇着罢。“语气坚决,不为所动。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小媳妇宠着了呐,于是故作倜傥样嘴角一勾:“阿简,你这般不听话,可是要让我帮你把衣服扒了才开心?”他深知白简行不敢贸然对他做出什么,故而才敢说出此等放浪不羁的混账话。
  白简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过脸,眼神闪了闪,嘴唇微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末了淡淡道:“好罢。”
  傅成蹊心满意足地接过鱼,用天鱼草露将鱼洗净,架在火上来回翻烤,不多时便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白简行换了衣裳默默坐在傅成蹊身旁,盯着篝火若有所思。
  天光将明未明,风吹动天鱼草发出瑟瑟的声响,傅成蹊叹了口气道:“这须臾岛似无白昼黑夜,永远这副天将破晓的样子,也不晓得我们被困多久了。”
  白简行正色道:“海之虚处于现实与虚妄的缝隙间,无时辰变化,更无四季交替,此处时间应是凝固静止的。”
  傅成蹊无奈地勾起嘴角:“所以被困了多久也无从得知了?”
  白简行淡淡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啧了一声苦笑道:“这么说倒是可以长生不老了——”翻了翻架在火上的鱼,继续道:“想想还真是挺可怕的。”
  白简行微微蹙眉,不解道:“可怕?”
  傅成蹊漫不经心一笑:“阿简你想,被困在这时间凝滞的海之虚里,面对永无止境的生命,束手无策,无生无死,不可怕么?”
  白简行闻言垂下眼,熊熊火光映照下,他原本清冷禁欲的面容也渗出融融暖意,片刻郑重答道:“不可怕——”
  傅成蹊瞧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淡然一笑:“永远被困于此你也不怕么?”
  白简行摇头,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一字一字道:“有师兄在,就不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你活该两章后被哔——
  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还敢惹火,自己点的火要负责熄灭哟~
  阿简:师兄不穿衣服投怀送抱是个正常人都有反应罢!
  日常表白小天使感恩一直陪伴一直暖~
  第54章 须臾岛[二]
  四目相对,傅成蹊怔了怔,一股莫名的躁动让他脸颊微红,移开目光佯作漫不经心道:“阿简,真没想到你情话说得这般动听。”
  白简行闻言沉吟半晌,拾起一根木条儿拨了拨火星,道:“出不去才好——”
  “恩?”
  白简行垂下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大师兄对谁都体贴周到,困于此只能对我一人好。”
  傅成蹊怔了怔,万没想到这句话是从性情寡淡的白简行口中说出来,恍惚了片刻,温言道:“原来你在意这些啊——”
  白简行不言语。
  “阿简,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混账话了。”
  白简行不置可否,双目灼灼地盯着傅成蹊瞧,简直让人产生一种被灼烧的疼痛来。
  须臾岛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半晌,一阵炙烤的焦香扑面而来,傅成蹊笑吟吟地看着架在火上的鱼道:“看样子是熟了,趁热吃罢。”
  傅成蹊真是饿极了,此时咬到脂香四溢的烤鱼,险些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
  填饱了肚子,正发着低烧的傅成蹊有些犯困:“我先眯一会儿,待养足了精神,我们寻一寻海狸的线索罢。”
  白简行道:“这须臾岛上应该还有其他人。”
  傅成蹊点头:“既然这里时间是凝滞的,那些被海之虚吞噬的渔民,应该都还被困于此处。”说着打了个大哈哈,和衣躺在篝火旁的干草堆上,没有枕子,硌得慌。
  白简行在他身侧躺下,与他保持着半寸的距离,伸出手臂穿过傅成蹊的颈窝,低低道:“枕我手上罢。”
  傅成蹊迟疑片刻,将头挪到白简行臂上,还毫不客气地蹭了一番,喃喃道:“虽然没有枕头舒服,但也凑合。”
  白简行不言语,将身子挪了挪,紧紧贴着傅成蹊,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心中暗暗思付道:不舒服你也得给我枕着,我可是要你枕一辈子的。
  *
  半梦半醒之际,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傅成蹊警惕地睁开眼,白简行早已敛气凝神,因彼此没了灵力,更是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遥遥听到不远处的天鱼草丛中似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傅成蹊当下便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当他离那片发出声音的草丛不到一丈距离时,草丛中猝不及防冒出一个人头,白简行身形一闪挡在傅成蹊前面,做好迎战准备。
  只见那人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咿呀了一声,又将头缩回草丛里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傅成蹊对着瑟瑟抖动的草丛笑道:“小家伙,出来罢,别怕。”
  小孩果然再次探出脑袋,怯生生地瞧了眼傅成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又瞧了眼不苟言笑杀气腾腾的白简行,再次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傅成蹊瞧在眼里,憋着笑拍了拍白简行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简,把你脸上的杀气收收,吓唬小孩呢。”
  白简行闻言皱了皱眉头,似在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可在傅成蹊看来,他现在的面目更奇怪可怖了,于是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他白毛脑袋:“行了行了,你就这样罢。”心中却道:阿简这家伙也是奇了个怪,两人相对的时候分明可以摆出一副温柔的面目,怎么有旁人在就这般难呢?傅成蹊一边疑惑一边觉得欢喜,毕竟阿简温柔的面目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嘛~
  傅成蹊已猜到了七八分,这孩子定是当时被卷入海之虚的渔民,故而蹲下温和一笑道:“小家伙,我和师弟刚到此地不久,并无恶意,你别怕。”·
  那孩子看傅成蹊生得好看又态度温和,遂放松了警惕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拽着衣角,怯生生道:“那我带哥哥去见族人好不好?”
  傅成蹊立刻眉花眼笑:“好啊,谢谢你——”又指了指一旁不苟言笑的白简行道:“也捎上这位哥哥罢?”
  那孩子悄悄望了一眼白简行,立刻缩回视线,半晌才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一旁的白简行依旧冷着一张脸,面白如纸。
  *
  三人沿着天鱼草地走了七八里地,又穿过一片泛着幽光的珊瑚树林,渐渐听到泠泠水声,草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泉顺流而下,汇于花木深处石隙之间,沿河而行,遥遥瞧见三两间房舍,隐于珊瑚树林之间。
  走近房舍,一个圆脸盘子的少女迎了出来:“阿让,这大半天你又疯到哪里……”看到阿让身后的两人,姑娘杏目圆睁用手捂住嘴,惊讶得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阿让跑过去扯了扯少女的袖子,笑眯眯道:“阿姐阿姐,你看我为你寻来了一位漂亮郎君,黑衣裳戴眼罩那位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
  “……”
  姑娘的脸刷的一下红得透透的,揪着阿让的小辫儿责备道:“别瞎说,怪没规矩的。”
  阿让笑嘻嘻转向傅成蹊道:“莫哥哥,我阿姐看到你就害羞了,定是看上你了!”
  傅成蹊自然不会在意小孩子的话,上前一步,拱手温雅一笑道:“在下沧北无稽派莫穹,这位是我师弟白简行,前不久被海怪卷入此地,多亏阿让引我们至此。”
  他这一番形容举止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儿,白简行瞧在眼里眉头微蹙,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浅色的眸子却掠过一丝不快。
  姑娘的脸越发红了,用手紧紧拽住裙子,垂下眼道:“莫公子、白公子好,我……我叫……”
  “你们叫我阿姐音儿就好。”阿让嬉皮笑脸地抢着说。
  音儿姑娘狠狠瞪了阿让一眼,害羞得跺了跺脚,红着一张脸不敢瞧傅成蹊:“阿让没规矩,还望……望二位公子不要见怪。”
  傅成蹊莞尔一笑:“童言无忌,无妨。”
  一直不言语的白简行突然上前拽住傅成蹊的手,冷冷开口道:“我师兄有人了。”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愣住了,正当傅成蹊眼角抽搐,不知该如何接话时,阿让人小鬼大笑道:“莫哥哥已经成亲有娘子了么?那没什么,到了我们这里横竖也出不去,还是与我阿姐过日子好了嘛。”
  白简行冷声道:“不行。”抓住傅成蹊的手更紧了。
  傅成蹊扶额,才意识到白简行现如今虽然比他还高些,却依旧是个大孩子,低低在白简行耳边说道:“你跟小孩子计较些什么。”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大师兄是我的。”
  傅成蹊更苦恼了,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或是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苦笑无奈道:“好好好,随你~ ”
  白简行这才心满意足地敛回视线不言语。
  阿让这才恍悟道:“哦~原来两位哥哥是一对儿呀。”
  “……”
  音儿姑娘瞧在眼里,脸红得似要烧起来,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番道:“二位公子是海对岸大乾国的罢? ”
  傅成蹊点头道:“正是,我与师弟渡海到月莱国寻一位药材,不慎被海怪卷入此地,姑娘是哪一年被困于此的?”
  音儿道:“应该是,永丰七年——” 说罢又摇摇头:“太久了实在记不清了。”
  傅成蹊闻言诧异得睁大眼睛,怎么会……!?永丰七年距现在整整八十年,若是按正常的时间流逝来算,这音儿姑娘现如今已是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了!
  音儿看出了傅成蹊的疑虑,淡淡一笑解释道:“莫公子别害怕,我们不是鬼怪,落入这须臾岛之人永远不老不死,阿让看着是八*九岁的孩童,其实也与我同一年被困于此,若是在人间,我两怕早已化为白骨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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