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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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漾缓缓道:“凶手很可能通过读书沙龙一早就找齐了八个人,之后凶手带着他们听了朱教授的讲座时,因为他们试图拦住朱教书,但未果。场面虽然很混乱,但是朱教授记得很清楚当时就有八个人。后来我把蒙纲毅的照片给他看了,他说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也就是说,如果那包括凶手的八个人中并没有老编辑,那那个死亡名单上也不应该有老编辑的名字。这就可以说得通为什么凶手可以把一个看起来是临时起意的绑架做得那么完美,是因为凶手准备好的一切原本是为了杀另一个人的。”
  余孟阳搓了搓胳膊,只觉得特案组的空调开得未免太大了一点,脊背觉得凉飕飕的。
  “比起找到另外三个罪名对应的人,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抓到凶手。”苏漾笑了笑,“我们哪怕找到了他的目标受害者,凶手大可以再找一个替补队员。”
  就像老编辑和那个销声匿迹的原定被害人一样。
  “我和师兄……”苏漾顿了顿,看向柯顾的时候却发现柯顾一直在盯着自己,“师兄……”
  “这个案子我不如你熟,就像你说的一样,当务之急要先抓到凶手。”
  “嗯。”苏漾重重地点了点头,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我来说说,我做出来的凶手的心理画像。”
  “凶手是一个冷漠自大的指导者,他热衷于扮演老师的角色。他有洁癖,有轻微的强迫症,事态发展必须按照他的计划。异性恋,他有过至少一次失败的感情经历,在现实中和女性沟通上有一定的社交障碍。”苏漾继续道,“再说他的职业,和他作为指导者的喜好恰恰相反,他的职业应该是一个容易遭人忽视甚至时常遇到不友善态度的岗位。”
  “关于职业方面,我们可以从死者的心理画像反推凶手的性格和职业。吕博和郭康伟,是凶手最先选择杀死的,他们性格上的懦弱以及自卑,恰恰能推断出凶手的工作生活环境并不能够满足他个人内心对自我的认知,所以他要在工作之外寻求这样的自我认同。如果今天凶手是工作中特别成功的精英人士,他们会更倾向于挑选强势一点的被害者。因为吕博和郭康伟这样的被害人,无法满足他们内心的施虐感。
  “再看作案手法,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凶手虽然杀人了,但是和之后的案件比起来手段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残忍,第一起案件凶手甚至可能没有亲眼见过吕博的尸体,郭康伟的尸体更是死后才焚烧的。但是第三起和第四起残忍程度明显升级了,而蔡智渊和蒙纲毅身上,我看到了凶手的残忍和愤怒,凶手很有可能是因为报道对郭康伟的正面向评论甚至是同情心的报道,这些激发了他内心的愤怒。他是在杀人的行为中找寻自我认可和社会认可的,他需要我们承认需要社会承认,也需要被害人承认他——
  “你是惩罚者,你是为社会清洗渣滓的清道夫,你能够主宰我们的人生。”
  第23章 23·排除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苏漾也逐渐忘却了心头的压力。柯顾在一旁含笑看着神采飞扬的苏漾,他没有怎么仔细听内容,不光是因为苏漾知道的他也知道,也是因为他对苏漾有信心,他看着双眸越来越明亮的师弟就连心都软了几分。
  也许苏漾的兴奋状态在别人眼中会觉得毛毛的,可在柯顾眼中,这才是他的小师弟,他曾经敢舌战众多业界前辈的小师弟。虽然有那么些青涩,也有那么一点儿莽撞,可柯顾却觉得,那样的小师弟就像个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却那么的有生命力。
  不像他们重逢的时候柯顾总觉得觉得苏漾哪怕走在人群中都显得很落寞,明明特案组有那么一大帮子人,他却像是一个局外人,恪守着自己和众人的距离。
  或许是柯顾的目光过于灼热,苏漾顿住了,顺着目光就撞进了柯顾带笑的双眸中,苏漾微怔,师兄竟然笑了?
  他在讲凶手的犯案心理的时候,柯顾竟然笑了?!
  苏漾默默腹诽了一句,变态,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可脸颊却悄悄地红了几分出卖了他的心事,强忍着面颊的微烫清清嗓子继续道:“凶手之所以会选择老编辑蒙纲毅下手,是因为他觉得蒙纲毅辜负了他的信任,凶手是一个敬重蒙纲毅职业操守的人。之所以是在寄出两封信之后才有所行动,是因为他一开始对蒙纲毅并没有杀机,他的杀机是因为蒙纲毅在对于郭康伟和蔡智渊这两个案件的处理没有让凶手满意。蒙纲毅遭受了多少的折磨,我们也就可以想象凶手的失望有多少,对他的仇恨又有多少。”
  “但是这和正常人的处理方式不一样。”苏漾突然看向柯顾,“打个比方如果今天我和师兄有了误会……”
  苏漾话音未落,就见柯顾的眉梢动了动,苏漾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个比喻似乎有些危险……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是说假如假如,如果我们有了误会,我第一反应会是找他问清楚。”
  “真的?”柯顾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苏漾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梗着脖子继续道:“就算我不找他问清楚,至少也会进行试探。不管怎么说,这都需要时间。可凶手却不一样,他在发觉蒙纲毅辜负他的信任后,他没有进行任何的确认,也没有确认的时间。”
  “咳,我总结一下……”苏漾赶紧把众人的焦点从“教学道具”吸引开来,并且祈祷等等“教学道具”不会欺负他脆弱幼小又无助的师弟,“这个凶手是一个易怒,暴躁,而且行事极端的人。虽然他在日常生活中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往往是‘不好沟通’、‘固执’以及‘自负’。”
  “为什么我说他有强迫症,吕博的案件,如果他哥哥没有接到匿名电话,吕博的尸体根本就不会发现。”苏漾用马克笔在吕博和郭康伟之间画上了一个双箭头,“如果吕博的尸体没有被发现,那么他们被发现的顺序就是颠倒过来的。”
  一直旁听的余孟阳突然开口问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这个顺序很重要吗?”
  “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苏漾摇摇头,“这个顺序甚至和《神曲》中罪行轻重的顺序没有关系。但是对于有强迫症的人来说很重要,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杀人顺序被打乱,这个打乱会让他的内心很不舒服。所以为了确保这一点,他是在确定吕博的尸体被发现后才实施对郭康伟的杀人计划的。”
  余孟阳瞄了一眼李肖然,心道,特案组当真是藏龙卧虎,虽然他听过苏漾的名声,但是主要是那些执行任务前后不得不接受心理辅导和干预的警察叫苦连天的口中知道的,却没想到他在破案上也是一把好手。他们是从证据线索角度出发,苏漾是从犯罪心理学的视角出发,没有想到殊途同归到了一个地方。
  不止余孟阳觉得精彩,也不知道谁起了头,纷纷给苏漾送上了掌声。苏漾搔了搔下颌,有些不太自在,他一向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关系,最后简单地做了总结:“总之,我们要找一个外表瘦高具有爆发力的男人,单身,异性恋,基本不和女性交谈,年纪在35岁以下,学历不高但展现出了对文学的高度热爱,关注社会新闻但往往愤世嫉俗,崇尚暴力自助蔑视法律,言语间有一定地古惑力具有一定说服力。性格冷漠、自大、往往用词绝对。生活环境井井有条,有洁癖和强迫症。跟蒙纲毅的生活或者工作圈有交集。”最后苏漾顿了顿,“他有可能信教,但应该不是一个很虔诚的信徒,他更多的是要用教义去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在他的世界里——世人皆蝼蚁,他才是上帝。”
  直到苏漾最后一个标点落地,许沁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太刺激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肖然笑着走上前拍了拍苏漾的肩膀:“做得不错。”
  苏漾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中捏满了细细的冷汗,松开手在自己裤腿上蹭了蹭,他玩笑道:“那及格了吗?”
  “及格?”李肖然嘴角一咧,“在我这里是满分,但是到底多少分,我说的可不算,那边站着一位呢。”
  苏漾一偏头,正对上他刚刚临时征用的“教学道具”。
  柯顾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小师弟,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漾:“……”他以为他们每天都在吵架,难道不是吗?
  ……
  笑闹了片刻,李肖然重新站在了大屏幕前,他点开之前的页面:“刚刚苏医生说的你们也都听到了,那我们在他的基础上可以排除掉不少人的嫌疑。”
  随后曾郁按照苏漾描述的凶手,用电脑筛选出了十份档案,李肖然又从中间拿出了三份档案。
  一个是报社的清洁工,一个是报社的保安,还有一个是蒙纲毅的侄子。
  前面两个人和蒙纲毅并没有直接的生活交集,而蒙纲毅的侄子却和蒙纲毅有实打实的矛盾。据蒙纲毅的家人说蒙纲毅倒是对侄子很好,但是他侄子对他一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李肖然随后投影出了几封信件:“因为蒙纲毅过年有给家人写信的习惯,这是他给侄子写的,看得出蒙纲毅对他侄子感情很深。”
  “你们看这里,蒙纲毅说:‘其实叔叔在努力了解你们的世界,是我老了,思想闭塞了,很多事情我接受起来都很慢……’,蒙纲毅已经66岁了,他侄子今年26,一个叔叔竟然想着要融入小他四十岁的侄子的生活,他对侄子一定很关心……”
  柯顾突然开口,打断了李肖然的叙述:“不是他侄子,可以排除了。”
  “为什么?”李肖然也愣了,这是为什么?“但蒙纲毅的弟弟,也就是侄子的父母说,他这个儿子不成器,一说起来就直摇头。”
  柯顾用激光笔在投影上划了一段话:“但是这个侄子的工作其实挺不错,蒙纲毅在信的开头就是祝贺他侄子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而且他侄子的毕业院校也很好。一个学习好工作好的人,为什么他父母还会觉得他不成器?”
  苏漾突然醒悟了:“我知道师兄的意思了,他侄子是同性恋,所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同、同性恋?李肖然嘴角抽了抽,几封信……还是蒙纲毅写给他侄子的,就能看出来性取向来?
  “我和师兄在检查蒙纲毅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几本关于同性爱者的书籍,是他正在看的书。”他和师兄原本以为蒙纲毅是为了撰稿阅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这也太神了吧?”许沁喃喃道,“简直读心术……”
  “你可以打电话再跟他的家人确认一下,我想他们现在应该睡不着。”
  “嗯,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三分钟后许沁挂上了电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不住地碎碎念,“我以后一定不要找学心理学的男朋友。”
  众人一哂,随后视线转移到了保安和清洁工的照片上。
  会是他们谁呢?
  第24章 24·行动
  清洁工是一位35岁的男人,但头发已经有几丝白发,眼位的褶皱很深,嘴唇没有什么血色,哪怕从照片上看,都能看到他的嘴巴都有些起皮,但是衣着干净,牛仔裤甚至洗得有些发白,以及白色的帆布鞋也刷得很干净。而报社的同事说他对女性不假辞色,平时不言不语,但有时候会语出惊人,让人侧目。而他的小指最上面一截因为工伤断了,当初被评为十级伤残,这才来报社当的清洁工。
  而保安是一位30岁的男人,和保洁相反,他梳了背头,每一缕发丝都被整整齐齐地向后梳并且用发胶固定住了,扣子系到了领口处,嘴巴紧闭,唇角却微微上扬,目光带着几分嘲弄。而据报社的同事说给他介绍的几个女朋友都是不到两天就分手了,但是具体原因他们也不清楚。不过过激言论倒是不多,但是有同事说他挺有正义感的,说是之前有很多小学生在门口乱扔垃圾,还被他揪住教育过。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都挺可疑的。尤其是清洁工曾经受过工伤,这很可能就是他心理发生变化的诱因。
  李肖然则看向柯顾和苏漾,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苏漾也看向柯顾:“师兄……”
  被万众瞩目的柯顾却笑了笑:“我想的跟师弟一样,师弟替我一起说吧。”
  苏漾:“……”他又不是柯顾肚子里的蛔虫!
  但他怂,他不敢说。
  再次扫了一遍他们的资料,苏漾伸手一指:“是这个保安,武兴为。”
  特案组的行动力都是一流的,不然也不会在整宿没有睡觉的情况下,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完成大量的排查工作。苏漾的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有了反应,曾郁迅速地把保安的住址以及联系方式都调了出来,以及报社的值班安排表,虽然今天值班表上并不是他。
  李肖然扫了一眼众人,下达了分组指令:“许沁和曾郁带着行动组第三小分队的人询问昨晚值班的人,看他有没有换班的情况、找安保部的负责人了解武兴为的情况。”
  “孙贤和余孟阳带第二小分队的人直接去报社抓人。”
  “我和苏漾、柯博士带着第一小分队的人去武兴为的家里。”李肖然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全体都有,十分钟楼下集合。”
  “是!”
  听着震耳欲聋的应答,苏漾小声地跟着念了一句“是”。随后柯顾就重重地拍了一下他肩膀:“声音太小。”
  “身负重伤”的苏漾捂着肩,不满地瞪着柯顾,这人怎么老欺负自己?就见柯顾比了一个口型——你跟着我喊。
  苏漾学着柯顾运足了气,柯顾开口他也开口了——“是!”
  而不巧的时候,此刻大家的声音都已经落下来了。就剩下苏漾震惊全场的应答,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漾,而苏漾只能干笑着指着柯顾:“师兄是主犯。”
  “没想到苏医生这么热血沸腾,对,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李肖然学着林厉说话的调调,说了一句,这话让苏漾更加扎心了。
  想说是师兄干的好事,可人家师兄正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根本看不出刚刚使了坏心眼。李肖然看在眼中倒是笑了,可不是吗,天外有天楼外有楼,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一段调解气氛的小插曲过后,特案组的所有人都准备周全了,李肖然手里拿了一把枪走到苏漾和柯顾的面前,苏漾刚想伸手接顺便客套几句其实自己枪法并不好的时候,眼睁睁地就看见那把枪略过自己到了柯顾的面前。
  李肖然笑笑:“我听说你枪法一流,拿着防身。”
  苏漾:“……”嫉妒到模糊。
  还没等苏漾嫉妒完,就听见李肖然继续道:“我需要你们帮我进行判断,但是万一开始抓人,场面可能会很混乱,保护好你自己和你师弟。”
  苏漾:“……”组长这是把自己舍出去了?!
  不管苏漾内心如何的山崩地裂,但是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当所有人都领命离开,他也跟着李肖然下楼时,揣好手枪的柯顾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别磨牙了,到时候亲起来都不尖了。”
  亲亲亲亲亲亲亲——
  什么到时候?谁要跟你到时候了?!
  领了防弹衣和多功能电警棒后,苏漾坐上了李肖然开向武兴为家中的车,李肖然的越野车马力十足,在深夜的道路上驰骋着。苏漾看着玻璃倒映中模糊的自己和身侧的师兄,有一种恍隔如世的感觉。他们都没有朝着理想的道理前行,甚至离他们的蓝图十万八千里,可却诡异地又契合了。
  他理想中的未来,他跟着师兄一路深造,跟着师兄的脚步最后成为一名学者或者是一名心理咨询专家。那是他母亲的职业,也是他本科最开始选择的专业。他梦想中的未来,他和师兄很多年后还会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
  而玻璃中的现实,他没能跟着师兄一起深造,他当了警察,和法律和罪犯和命案打交道。这和他父亲的职业沾点边,但是他父亲也是他最不愿意沾边的人。车厢里的现实,他和师兄肩并肩坐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鸡毛蒜皮鸡飞狗跳,虽然,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李肖然的车开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嫌疑人的家楼下,他拉起手刹,跟他带领的行动组取得了联系,在等待的短暂过程中,李肖然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是清洁工?”
  “啊?”苏漾这才猛地回神,不过大脑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他并不是单身,他有对象了。我虽然看不出来他的性向,但我能看出来他生活虽然贫寒但其实是个很幸福的人。”
  李肖然有些诧异:“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发白的牛仔裤看上去更像是手洗的,因为有刷子日复一日刷出的纹理痕迹,而刷牛仔布的力道很大,但他缺少了半根指头很难施力。衣服是有人帮他洗的,一个干净整洁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位贤内助。而且他也并没有洁癖,爱干净和洁癖是两码事,心理学上的洁癖是一种心理疾病,一个有洁癖有强迫症对自己自视甚高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外表出现差错。可他只有衣服是干净的,但是头发嘴唇都显得他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外表。”
  “他残疾了,但仍然有一位爱人不离不弃,怎么想都是幸福的。”
  李肖然恍然。
  苏漾继续道:“如果保安真的是凶手,他家里以及报社的保安室应该都能发现大量的清洁用品。”
  他们说话间,行动组已经悄悄包围住了住宅楼,李肖然回头看向苏漾和柯顾:“你们是在车上还是……”
  “我们一起去。”柯顾已经回答了,他拉开车门跳了下去,随后把手往车厢里一伸。
  苏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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