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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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兜头又挨了一扫帚。
  怀安拄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表哥,就是这家人欺负你的,对吧?”
  陈甍的目光里头一次有了情绪,是愤怒。
  “就是他们。”他咬着牙说。
  “那还等什么,打就完了!”怀安抄着扫帚咋咋呼呼的扑过去。
  陈甍亦被激起了怒火,从一旁抄起一根门闩。
  门房听见外头乱了套,纷纷跑出来拉架,见是自家小祖宗们在打太太的本家亲戚,一时不知该帮哪边,转身又回前院禀报李管事去。
  陈家大爷捂着脑袋刚刚缓过劲来,四下已乱成了一锅粥,怀远从大门内出来,见有人打他的兄弟,不容分说的冲上去,一头撞在陈家大爷的腰眼上。
  但听咔嚓一声,陈大惨叫倒地……其实没有多么严重,只是聪明如他,打算就地碰个瓷不起来了。
  还没“哎呦”几声,却见陈甍握着根胳膊粗的门闩朝他走来,登时吓傻了眼:“这这这……贤侄啊,这是要打出人命的呀!”
  陈甍“砰”的一声将门闩杵在地上。
  “陈甍,冤有头债有主,倭寇杀了你全家,你有仇也不该冲着自家人啊!”陈三爷喊道。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陈甍目光通红,深棕色的眸子里好似燃起了一团火,兄弟姊妹们也呆立在原地了。
  还是怀安率先反应过来,一扫帚拍过去:“谁跟你是自家人!他是我表哥,是我们家的人!”
  陈大扶着腰,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对着陈甍道:“陈甍,你自己说,你是谁家的人?”
  陈甍正要说话。
  陈大又添道:“你可想好了,跟我们走,往后有族学可以读书,有宗亲可以依靠,留在沈家,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外姓人。”
  怀安反唇相讥:“谁说家人必须同姓,我祖母姓陈,我娘亲姓许,我婶婶姓……呜呜。”
  他被大哥捂住了嘴。
  再不拦着,怀铭怕他把族谱都报一遍。
  又是一阵沉寂,只有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蹦跳,似乎也在催促。
  陈甍的目光冷冷从两位陈家族伯的脸上扫过,迈开步子,和沈家兄弟姊妹站在了一起。
  孩子们拍手欢呼,欢愉的呼喊声响彻小巷上空,惊走了枝头好奇的麻雀。
  第36章
  沈宅门口上演全武行。前院书房内, 沈聿修长的十指如行云流水,慢条斯理的煮水泡茶,顷刻间茶香满室, 似有禅意蕴含其间。
  听到李环的禀报,他一手袖中盘佛珠,一手举杯闻茶香,不动声色的问:“打赢了吗?”
  李环先是一愣, 忙道:“目前是占上风的。”
  沈聿点点头:“那就不去管他们。”
  “啊?”李环又是一愣:“是。”
  过了片刻,李环又来禀报:“这回打赢了。”
  沈聿展颜一笑,阔步出门走到庭下, 朗声道:“开门迎客。”
  两位陈家表亲被请至花厅, 沈聿上前一看, 二人额头上各顶一个大包, 当即唏嘘道:“诶呀呀!二位表兄,怎么弄成这样了?”
  陈大动了动嘴,刚要说话, 忽然被沈聿紧紧握住了手, 还重重拍了两下。
  但见沈聿声情并茂的说:“泰山其颓,哲人其萎,聿惊闻噩耗亦悲痛万分, 然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万望节哀保重, 切莫自伤自残啊!”
  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族亲过世, 我很理解你们的悲痛, 但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啊, 千万不要因为伤心过度就虐待自己,把头磕成这个样子啊!
  陈家大爷气的涨红了脸,费力的抽出手来,称呼沈聿的表字:“明翰,你不要在这里装糊涂惺惺作态,你养的好儿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当街就把我们打成这副样子。”
  沈聿仔细看了看两人的额头,又看看怀安,笑道:“二位,说笑了,他还不及腰高,除非攀到高处去,怎么可能够得到大人的头呢。”
  “他可不就是爬到树上去打的!”陈三怒道:“用弹弓!”
  沈聿故作恍然大悟,对怀安道:“把弹弓拿出来,跟表舅赔礼。”
  怀安二话没说,将腰间那柄会稽竹制成的弹弓交出去,对两位长辈作揖行礼,低眉顺目,态度诚恳。
  沈聿把玩着手里的弹弓,一脸慈爱:“稚子贪玩好动,就爱跟亲近的长辈玩闹。”
  陈大险些气笑了——这话说得,揍他们一顿是给他们面子,是表达亲近,是玩闹。这是孩子吗?这是魔鬼吧!
  陈三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怀安,再指指自己的脑袋:“表弟管这叫玩闹?”
  “嗐。”沈聿含混一笑:“他只是个孩子,手上没轻重,表兄何必与他计较。”
  陈三两眼瞪得溜圆:“孩子?你自己看看,他像个孩子吗?”
  说着,将目光转向怀安,只见一个乖巧的小娃娃攥着衣角站在一旁,眼底含着两包泪,瑟瑟缩缩、委委屈屈、人畜无害……跟刚刚那个小坏蛋简直判若两人。
  “你委屈什么!?”陈三咆哮道。
  话音刚落,怀安两串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哥哥姐姐们哪里看得下去,纷纷围着他哄慰。
  陈三简直要疯了:“他方才不这样!他方才嚣张的很!他他他……”
  沈聿直直盯着他,一副“你把我儿子吼哭了,还来污蔑他”的神情。
  “沈明翰,纵子如杀子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陈三咬牙切齿的说。
  沈聿攒眉,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细细品味这句话:“纵子如杀子,表兄说的极是。”
  人所共知陈家本家三代没出过半个有出息的儿孙,嫖的嫖赌的赌,消耗祖业过日子,活脱脱一个纵子如杀子的典范。
  陈三气得浑身哆嗦,张口结舌半晌,生吞下一口恶气,径直拂袖而去。
  陈大看看兄弟又看看沈聿,紧锁眉头,想到自己有“任务”在身,才按捺住想要骂人的心,对沈聿道:“明翰表弟,我不跟你兜圈子,只说一句话,你要真为这孩子好,就让他回到本族。”
  沈聿语调平淡,却吐字如钉:“表兄,我也只说一句话,此事我仅遵家母之命——不行。”
  陈家大爷嘴角一阵抽搐:“你沈家如今仗着门第显赫就目下无尘,对母家的族亲都不屑一顾了!”
  言罢,道一声告辞,便作势要走。
  他端出娘家人派头,以为沈聿会好言好语的留他。
  谁知沈聿猛然换上一脸求之不得的笑容:“我送送表兄。”
  陈家大爷一脚绊到门槛,险些摔了个大马趴,从齿缝间的挤出两个字:“不必!”
  沈聿作势送到了前院,便让李环引着他穿过回廊往大门去。
  回到花厅,几个孩子仍围着怀安哄呢。
  “人都走了,还装。”沈聿乜他一眼,翻过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怀安揉眼的小手拿开,偷偷去看老爹,后者依旧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几个小的都有些发怵,小心翼翼的站好。
  沈聿一个个朝他们脸上扫过,眼底里渐渐生出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孩子们这才展颜,发出一阵银铃般咯咯的朗笑,笑声在房廊间环绕。
  怀安笑着扑上去摇晃老爹的胳膊:“爹爹,弹弓该还给我了吧。”
  “没收。”沈聿言简意赅。
  怀安缠上他:“那是赵盼送给我的,友谊的信物。”
  “我看是捣蛋的信物。”沈聿拔腿跨过门槛。
  怀安蹦着跳着追出门去:“真的是信物,十年以后我们凭此相认!”
  “十年后再给你也不耽误什么事。”沈聿道:“另外,三天不许吃点心。”
  怀安:!!!
  “为什么?”
  “小惩大诫。”沈聿冷着脸:“下次再爬树,扣你半个月。”
  “啊啊啊啊——”怀安险些发出土拨鼠的叫,抓着老爹的衣袖不放他走:“爹爹,可怜可怜你骨瘦如柴的儿子吧!”
  沈聿瞧着他那张圆润的包子脸,一把将他提起来,直接拎回东院。
  过完年后就没拎过了,臭小子还真沉了不少。
  ……
  怀安不喜欢被人拎来拎去的,长了腿却不能控制方向,谁喜欢啊!所以他真下了些功夫在习武上面,起码要练得结实一点,让老爹拎不动。
  他还拉着陈甍一起练,因为小表哥太瘦了,每天吃饭像喂猫,需要适当的运动。
  他攥拳弯臂给陈甍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看我的肱二头肌,很man吧?”
  陈甍一脸懵的看看沈聿,沈聿也很无奈,他并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总把自己的胳膊叫做“公二头鸡”,就像不明白他小小年纪总说自己“很闷”一样。
  但是陈甍愿意学,沈聿也不吝于教他,过了几日,陈甍又想学画,沈聿也欣然同意,只是这孩子画出来的……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先是把井边打水的辘轳画成了拆解图,接着是纺车、织机,河边的水车,凡是寻常能见到的机械工具都逃不过他的画笔,还将书坊的印刷工具依样画在了纸上,甚至做出了改进。
  怀安都惊呆了,这是技术型人才。他不禁心中哀嚎,到底谁才是穿越者啊!
  嚎完了,捧着一沓画纸高高兴兴的去了木匠铺,谁是穿越者无所谓,小钱钱才是最要紧的。
  除了定制印刷工具,他还特意为赵盼定制了一套飞行棋,为了避免赵知县看到赵盼不务正业掷骰子,特意把骰子用六等分的转盘代替。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得知,赵伯伯还是将那套飞行棋没收锁进了柜子里,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时间拿出来让他玩。
  倒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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