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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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买冥婚的人家此时也没别的想法了,赶紧拿到钱走着,这家子姑娘太烈,可真是惹不起。
  岳巧云自然抠抠搜搜不想拿,犹豫着想赖,旁边派出所所长急眼了:“再不还给人家钱,把你们全都拷起来,这是买卖人口!”
  所长一吓唬,那岳巧云到底是怕了,赶紧和孟嬴州商量着凑了钱,还给那买冥婚的。
  买冥婚的拿到钱,自然赶紧跑着,他们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等对方一走,岳巧云心痛得不行了,再看孟砚青,自然恨得牙痒痒:“死丫头片子,你这丧门星,白白折腾人呢!”
  她气急败坏的,冲过去就想给孟砚青一巴掌。
  但居委会几位哪能让她打呢,赶紧拦着,派出所的几位上前把她给制住了。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谁更泼辣这都是明摆着的,这时候做事就得欺软怕硬。
  王主任直接指着她鼻子道:“都什么年月了,你家闺女也不是小孩子,这都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哪能让你天天随便打,我们看不到也就算了,我们既然看到了,我们要是不管,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岳巧云:“你们还要怎么着,我钱都给了,我赔本赔大了!”
  孟砚青听她们扯扯这些有的没的,其实都懒得费口舌。
  孟建红死了,她用了孟建红身子,对孟建红感激不尽,以后她有能力,自然会为孟建红烧纸立碑念经供奉,但是这家子逼死孟建红,她可不欠这家子的。
  她只想尽快摆脱他们,而且要彻底撇清关系,从此再无瓜葛才好。
  于是孟砚青退到了墙根处,之后才望着众人道:“王主任,希望你们能做主,给我一个公道,要不然的话,我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把我这条命交待了,也好落一个清净。”
  那王主任忙道:“我说建红,有话好好说,你别闹,咱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下。”
  岳巧云冷笑:“得,别演了,他们都走了,你还拿刀干嘛!”
  孟砚青却道:“今天,当着所有街坊的面,我还有些话说。”
  她声音清朗,听得大家全都看过去。
  孟砚青吸引了全场注意,这才道:“万恶的旧社会是吃人的社会,能活生生把人逼死,现在是新社会了,结果可倒好,我差点被人活生生逼死。如今大家也知道,我孟建红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死了一次,便是哪吒剔骨还父剔肉还母,一死以报亲恩,我命大不死,那是我自己的福气,如今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她这番话说得清晰有力,众街坊大妈大婶都纷纷赞同。
  孟砚青这才继续道:“我鬼门关走一遭,见过小鬼见过阎罗的人,重活一世,我要求活一个明明白白,堂堂正正,不再受人欺凌,所以请各位给我孟建红做主,务必还我一个公道,不然的话,我直接就死在这里,血溅五步,洒在这老墙头上,让你们夜夜做噩梦,让你们永远记住,这里有一个年轻姑娘被你们活生生逼死。”
  她这话一出,别说王主任,别说岳巧云,就是周围邻居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这大杂院大家伙住了多少年了,天天来来往往的,她说得这么吓人,谁不怕呢!
  众人忙一起上前哄着,也有人赶紧劝孟嬴州和岳巧云,让他们别总逼着姑娘。
  “有你们这样的吗,这么大姑娘,人家想嫁谁就嫁谁,哪能让你们这么逼着!”
  “我们当街坊的早看不下去了,实在不行,咱们找你们单位去,看看你们单位怎么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平时有些话碍着邻居面子不好说,现在逼到这份上了,没办法了,一个个往狠里说。
  岳巧云也没想到,就这么犯了众怒。
  要知道她平时虽然泼辣,但到底是在这大杂院里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能太过分了,不然回头人家给你下一个冷绊子,你说都没处说理去。
  王主任趁机道:“我说建红,听婶一句劝,你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说了我们当然给你做主,你可别想不开。”
  那岳巧云也是吓到了,她只好跟着点头。
  于是孟砚青就提要求了:“咱们家这房子一共两间,你们得腾出一间来给我住,再分给我一些钱,不用多,就一百块,这样我能自己立了门户,以后咱们就分开了。”
  她这要求提出来,那岳巧红自然不干,嚷嚷道:“一百块?你这是要我命呢,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容易!”
  孟嬴州也跟着瞪眼睛:“你想什么呢,家里两间房,我们住一间,你妹住一间,你当然住地震棚了!”
  旁边派出所所长听着皱眉:“你们这是怎么做事的,哪有让一个姑娘家住地震棚,这不像话啊!”
  孟砚青其实另有打算,她当然不要一间房,住这里和他们当邻居不是白白膈应自己吗?她也不可能保住这间房,至于一百块,打死这对夫妻他们都不可能拿出来。
  她这是声东击西,先提一个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再退后一步,居委会大婶们当个和事佬,从中和和稀泥,这样就差不多成了。
  彼此谈不拢,居委会见此,又两边劝着,语重心长各种话。
  最后孟砚青终于提出自己的真正要求:“我不要房子也行,那我要求你们写一张纸,就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还了亲恩,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事,可是和我没关系,我没能力也没义务再管你们什么。”
  岳巧红和孟嬴州对视一眼,这当然容易,当即答应:“行,我们写!”
  指望着女儿以后能孝敬伺候,那是不可能,写就写。
  孟砚青又提出一个要求:“我几个月大的时候,父母抱着我去走亲戚,那亲戚曾经送给我一个手链,那手链虽然不值钱,但好歹是我的,是人家送给我的,我妈临走前说了,那是我的嫁妆。我走了,必须把那手链带走。”
  嫁妆不嫁妆的,孟砚青不知道,但她这么一说,谁也不会找孟建红那死了的亲妈对质去,毕竟一个妈妈临走前和五岁女儿说过什么,现在还不是任由她来编。
  岳巧红一听,皱眉,之后道:“什么手链,听都没听说过。”
  孟砚青:“我五岁丧母,之后便有了后妈,你们不过是欺凌我年幼,又没有亲戚做主罢了,但是爸,你可能忘记了——”
  她望向孟嬴州,道:“东交民巷陆家,搁什么时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家长子娶的媳妇就是咱们家联过宗的远房亲戚。虽然这亲戚距离咱们有点远了,但之前我妈也带着走动过。”
  孟嬴州微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后来孟家出事,他不想被连累,从此就没提过,断了关系,那时候孟建红也就四五岁,没想到她竟然全都记得!
  孟砚青继续道:“这手链是他们家儿媳妇送我的,今天,我要是拿不到,我就去找他们,请他们给我做主,那位姐姐虽然早已离世,但是听说她还留下一个血脉,就是关系再远,但好歹有过来往,论起来她那儿子也得喊我一声表姨吧。听说如今那姐夫位高权重,妻亡十年未曾续弦,想必是对我那姐姐情深义重,今天我求到他家门前,他念着昔日亲戚的情分,未必就不会给我一个孤女做主。”
  她这一番话,可是把岳巧云都唬住了。
  岳巧云嫁过来时候,只约莫知道孟嬴州家以前是大户人家,但是因为那个特殊年代,她自然要求孟嬴州赶紧断了,千万别招惹是非,所以竟然不知道这层关系,更不知道这碍眼的拖油瓶竟然能拎出这么厉害一门亲戚来做依仗。
  孟砚青继续道:“你们把这翡翠珠子手链给我,我离开这个家,再不要你们分文,你们如果不给我,我就去东交民巷找陆家哭,哭他们姻亲家孤女受了虐待,问他们管不管!”
  她这话说到最后,可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气势。
  所有的人都觉得,惹了她,她什么都能干出来,她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于是大家全都看向岳巧红:“你给人家拿出来,人家的手链,你干嘛昧着!”
  岳巧红:“我没——”
  她话说到一半,旁边就有一街坊道:“上次你拿着那手链,不是说想去文物商店问问值多钱吗?敢情那是人家建红的?”
  岳巧红脸红耳赤:“那个不值钱。”
  孟砚青:“不值钱,那就给我,要不然,就给我一间房一百块钱,我就这个要求,随便你给我哪个都行。”
  孟嬴州从旁,憋了半晌,道:“行,我做主,给你了!”
  岳巧红顿时气坏了:“你!”
  孟砚青:“好,王主任,你也听到了,我爸说了要给我。”
  王主任听这话,趁机道:“那咱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来给你们做个见证。”
  于是很快,居委会几位写下一份字据,孟砚青提到了以后的赡养问题,免除一切赡养责任,同时还提到:“还有我的户口,我户口还搁这边呢,回头我得把户口迁出去,他们得配合。”
  大家自然没意见,于是这些都给她写上,最后双方签字画押了。
  孟砚青拿到了双方画押的那页纸,也终于拿到了那翡翠珠子手链。
  其实这翡翠珠子手链要说是多好的物件,倒是也不至于,本来就是她当姑娘时候在家里随便戴的,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
  但是这物件如今拿过去文物商店卖,她估摸着也能卖大几十块,万一陆绪章那里靠不上,她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第4章 首都饭店
  孟砚青拿到那手链后,当即收好,几位居委会大婶帮衬着她收拾东西,谁知道根本没什么收拾的。
  这孟建红衣服都没几件完整的,全都是破衣烂衫,看得居委会大婶都唏嘘不已,最后王主任好心,从自己家拿了两件闺女的旧衣服来给她,让她先穿着。
  那衣服确实旧了,还带着补丁,不过好歹能穿,孟砚青谢过王主任,收拾了起来,还从犄角旮旯里摸出来几个钢镚,趁机塞到自己兜里。
  又在居委会的陪同下,去派出所把自己的户口单独做成一个户口本,本来这种事并不是轻易给办的,不过刚才孟砚青闹事,派出所所长也在,那所长倒是很同情孟砚青,大手一挥,说是做一个特殊申请,给孟砚青办了。
  办户口的时候,孟砚青趁机要求改名。
  她当年从法国回来,因为回国后登记问题,其实对外一直用的名字是法文名“茵格丽德.孟”,后来就简称丽德,全名孟丽德,而孟砚青这个名字只有自家用,所以现在她直接改回原名“孟砚青”,倒是不怕别人生出什么猜测,反正外面没几个人知道她这个名字。
  至于对那派出所所长,她直接号称自己要告别过去重新来过,别人自然不怀疑,直接给她改了。
  至此,孟砚青总算从这家子独立出来了。
  孟砚青折腾了这大半天,其实也有些累了,不过想到她捡了一条活命,还从这家子独立出来自由了,还是很欣慰的。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那所长道:“闺女,你现在想去哪儿?”
  孟砚青:“我想投奔亲戚去。”
  所长点头:“那也行,我姓牛,你叫我牛叔就行,你一小姑娘家也怪不容易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说一声。”
  孟砚青谢过牛所长,掏出那钢镚,出门找了无轨电车坐上,打算去找陆绪章。
  她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那项链也不是说卖能卖的,她得赶紧找一个容身之处,所以想着干脆去找陆绪章说明白好了。
  陆绪章这个人虽然风流,这些年也接触过不少相亲对象,但两个人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和他好好说,他定会信自己,也总归会给她一个安置的,最不济了,当年她的那些嫁妆可是很值钱 ,他总会还给自己。
  在陆绪章那里得了盖章认定,这样儿子的事她也好插手。
  无轨电车很快到了新街口,她下了车。
  新街口的这套宅子是陆家祖上就有的,后来她和陆绪章结婚,四合院就归他们小两口了。
  不过她生下陆亭笈没多久,不光她父亲出了事,就是陆家也多少受牵累,这套房子便被查收,政府给他们分配了四间平房住,她的产后抑郁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当然了,政策变化也快,等陆亭笈满周岁,那房子又被还回来,他们折腾着又搬回四合院了。
  她没了后,陆绪章带着孩子一直住在这里。
  她踩踏在胡同的青石板路上,金黄槐叶丝丝飘落,落在她的脚面上,之后又随着她抬脚的动作滑落。
  她有些激动,也有些恍惚。
  这是相隔一世后她再次踏入这里。
  谁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机会呢。
  她走到了那四合院前,看着那朱红银漆大门,心里酝酿着,开门的可能是谁。
  这会儿陆绪章估计不在家,他工作忙,不可能这么快下班,很有可能是儿子陆亭笈,当然也有可能是保姆。
  他们好像换过几次保姆,现在的保姆肯定不认识她,不过没关系,她早就打好腹稿了,瞎话可以一编一串。
  她终于抬起手,触向那大门上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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