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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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这些他还不知足:“母亲,你还想要什么?”
  孟砚青很满足了:“已经够多了,这些衣服可以天天换着穿!”
  陆亭笈:“你看,还有不少购物券呢,我们都花光吧,全都给你买成衣服。”
  他觉得母亲就该穿最好的衣服,要时髦漂亮,至于购物券——
  他解释道:“祖父那里有购物券,根本花不完,只要我想要,都会给我,父亲他每年也发,他哪用得着,我们如果不花的话,也许哪天他和别人谈对象,就给别人花了。”
  孟砚青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她还是提议道:“那我们再买点好吃的吧。这边进口食品的质量比国产的更好,国外的朱古力特别好吃。”
  陆亭笈听着,疑惑:“可是吃朱古力不坏牙吗?”
  孟砚青正色道:“小孩子要保护牙齿,吃甜的当然坏牙了,可我是大人了,大人不用担心。”
  陆亭笈狐疑地看她一眼,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随她,她想吃就吃吧。
  当下两个人大买特买,买了好多零食,巧克力以及椰子饼干,牛奶饼干,甚至还买了营养奶粉。
  陆亭笈抱着那罐奶粉道:“你可以每天早上冲一杯来喝,这样增加营养,不会生病。”
  他这么说着,想起母亲上辈子,他一直都记得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用无力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抱住她,可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阻止她的生命一点点消失。
  他顿了顿,道:“那样身体一直都会很好。”
  孟砚青:“那买两罐吧,我们一人一罐,你长身体,我养身体,我们都得补。”
  陆亭笈想想也是,那就买两罐吧,两个人都补起来。
  等买差不多了,两个人大包小包的。
  孟砚青:“我们过去书店吧,买点书,然后就去吃饭。”
  陆亭笈:“母亲你要买什么书?”
  孟砚青便说起自己的打算来,想买高中学习用书。
  陆亭笈听着,意外:“母亲这么博学多才,那些大学应该请你去当老师,怎么还要辛苦考试去当他们的学生呢?”
  孟砚青:“……”
  她这儿子是不是太把她当回事了?
  *
  孟砚青买了高中课本和参考书,因为买了太多,两个人提着都困难,便先寄放在前面一处商店门口,两个人准备去吃饭。
  孟砚青道:“那我们再去吃点好吃的吧,这边萃华楼是鲁菜老字号,我以前还挺喜欢来这里的。”
  陆亭笈:“好!”
  当下过去萃华楼,孟砚青最爱萃华楼的烤鸭,酥脆,实在是香得难忘,还有那酱汁桂鱼和干炸丸也是昔日孟砚青的最爱。
  这么吃着时,她突然道:“其实你父亲也很擅长做这道酱汁桂鱼,他做得很好吃。”
  陆亭笈听这话,看过去,却见母亲神情中不无遗憾。
  他试探着说:“那让父亲再做给你吃?”
  孟砚青:“算了吧,物是人非,现在我也不想吃了。”
  吃过饭后,天不早了,华灯初上,母子二人就这么肩并肩悠闲地往前走,孟砚青以前对这王府井熟悉得很,如今重活一世再看这世间熙熙攘攘,自然别有一番感受。
  那人民日报大门前依然有警卫持枪而立,那同升和鞋铺前依稀有伙计正和前来订做的客人商量着什么,两个人这么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东方剧场。
  这东方剧场昔年也是很有名气,不知道多少京剧名角都在这里演出。
  孟砚青握着陆亭笈的手,看着那东方剧场的大门:“你记得吗?”
  陆亭笈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点头:“记得。”
  孟砚青笑了:“你那个时候还很小,也就三岁吧,你父亲带你来看武剧,你回去后一个劲儿埋怨,说再也不和父亲一起出去了。”
  陆亭笈抿唇,也笑了。
  孟砚青侧首,在那朦胧灯火中看着儿子,看到他眼中的黯淡。
  她终于问:“到底怎么了?憋了一晚上了吧?”
  她早察觉了,只是没说而已。
  陆亭笈听她这一问,眼圈竟然有些泛红。
  孟砚青握住儿子的手,没有说话,就那么耐心地等着他说。
  过了很久,陆亭笈终于低声说:“母亲,父亲他可能要相亲谈对象了。”
  孟砚青没什么反应,只轻“哦”了声。
  陆亭笈微垂着眼,闷声说:“最开始是听父亲朋友说的,说别人帮介绍的,我便找了姑母,旁敲侧击问了问,看起来确实有这事,听姑母的意思,他本来说好的前几天就回来,结果耽误了,如今看来,就是为那个女人刻意改变了行程。”
  孟砚青笑看着陆亭笈:“那你今天是不是质问了他,还和他吵架了?”
  陆亭笈点头:“是。”
  孟砚青:“然后呢,话赶话,彼此都说了狠话,吵起来了?”
  陆亭笈不好意思地咬唇。
  孟砚青叹了声:“你说你,因为这个和他吵,你犯得着吗?”
  陆亭笈不吭声。
  孟砚青:“其实也没什么,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想结婚是正常的。”
  毕竟还年轻,才三十二岁,又是前途无量,他的同事上级不知道多少都盯着,恨不得把自家女儿塞给他,他一直单身,估计承受的压力也很大。
  陆亭笈想起今天和父亲的电话,他语调冷漠,明显是巴不得想步入新生活。
  还想把自己赶到王府井住……
  他委屈地道:“他说要给我找一个继母来磋磨我,还要把我赶出家门,他就是嫌我妨碍了他和他新妻子,嫌我碍眼了。”
  孟砚青:“……”
  她哭笑不得:“亭笈,那都是气话,话赶话而已,这不是他的心里话,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你小时候,你们父子两个就不太对付,总是较劲,他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也狠,但其实他心里怎么对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
  在那本书中,儿子出事之后,陆绪章精神崩溃一夜白头,她知道这真可能是陆绪章做出的事。
  陆亭笈:“我管他呢!反正他这么说了,我很生气,我才不要让他如愿,我就要住在新街口,让他自己去王府井住,我凭什么把新街口的房子让给他们让他们高兴!我就不想让他们痛快!”
  孟砚青看着他那赌气的样子,笑道:“以后我条件好一些,我们两个一起住,随便他怎么着,谁在意呢。”
  她笑道:“你想,他年纪大了,三十多岁了,再过几年也许就成为老头子了,咱们两个都比他年轻,让他的新妻子去照顾他的生活吧,我们乐得轻松。”
  陆亭笈点头:“对,我也这么想的,他很快就成老头了。”
  孟砚青笑道:“其实想想,他已经单身十年了,现在你十四岁,你长大一些了,他再婚,也还好。”
  陆亭笈侧首看着孟砚青,犹豫了一番,终于问:“母亲,你一点不在意父亲了,对他再婚真的无所谓?”
  孟砚青微怔了下,她没想到儿子问这个。
  她并不想敷衍儿子。
  她看着前方闪烁的广告灯箱,看了好半晌,之后终于道:“我当然在意,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其实我心里也有一点难受,不过——”
  她笑了笑:“我回不去了,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既然我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他总要找一个吧。”
  这么说着,她想起过去十年那飘着的岁月。
  其实她看到他学成归来,看到他意气风发,看到多少年轻姑娘对他示好围着他打转。
  她也曾经疯狂嫉妒,就那么飘在他上空,拼命想靠近,想告诉他,他是她的,不许他对别人笑,不许别人靠近他,不许不许就是不许,什么都不许!
  然而,时候久了,她慢慢开悟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飘着的状况,但她明白,她和陆绪章已经阴阳相隔。
  他坐在灯下读书的时候,她只能远远看着。
  他因为劳累而生病了的时候,她也没办法给他一个安慰。
  他一个人走在寂静胡同的时候,她看着他拉长的身影,却没办法近前。
  她死了,他还活着。
  人既然活着,总该继续往前走。
  他终于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笑,迎接他新的人生,活得逍遥恣意,且再也没有她管束着了。
  她的嫉妒化为了酸涩,酸涩又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祝福。
  她开始盼着他能找到一个好的,一个善良体贴的,他们相濡以沫,能够成就一段美满。
  当心境逐渐沉淀平静下来,当她不去在意陆绪章,也就真的不在意了。
  她和陆绪章七岁相识,一起长大,整整十五年的相处,其实在爱情之外,他们还有很多亲情的储蓄可以挖掘和发酵。
  所以如今的她,已经忘记他们曾经的爱情是如何甜蜜,也不再憧憬。
  她希望他好,如果他能找到相爱的伴侣,她虽然会有些淡淡的难过,但必是祝福的,并不会有太多恼恨或者嫉妒。
  路灯下,孟砚青将自己的心思一点点说给儿子听。
  她说了很久,最后终于道:“我对他确实有些不满,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根本上来说我们没什么大矛盾,有很多事情,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比较挑剔。从世俗的标准来说,就一个丈夫而言,他已经无可挑剔了,这一点我应该知足。”
  “事到如今,我希望他能幸福,因为我们的情义,即使没有了爱情,还有从小的亲情和友情。也因为他好,你就能好,他毕竟是你父亲。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多体谅他,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处好父子关系,这样对他,对你都是有益的。”
  陆亭笈沉默地听着孟砚青说,听得眼睛逐渐湿润。
  他伸手,抱住了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肩膀上,感受着曾经熟悉的馨香。
  孟砚青轻叹一声,用自己的手环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已经足够强健,但他身体内一直藏着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徘徊在医院的苍白中,满心都是母亲醒来的渴望。
  她想起那本书中曾经提到过的,说宁夏让他想起早逝的母亲。
  所以这个孩子也许从来就没长大过,他疯狂追求的所谓爱情,并不一定是爱情,也许只是他心底的一种遗憾和错觉吧。
  她抱着他,很久后,她才低声道:“在我们中国的古籍中,有一种宝石叫光珠,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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