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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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湘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工作。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办公室里环顾一圈,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异常。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悬着一颗心,越想安稳,心跳得愈发快起来。
  林不复还在跟同事玩笑,常湘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会儿,挪回了电脑屏幕上。
  跟漫无边际的加班期间相比,八个小时的工作制的作息短暂异常,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过了春至,天逐渐变长了起来,外面还大亮着天,同事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三三两两的离去。
  常湘心里还是烦,从车衡桌上顺了根烟,林不复从她身后路过,常湘顿了几秒,还是叫了他一声。
  “领导,什么指示?”林不复扭过身来。
  常湘的舌头在牙床上转了一圈,才说:“明天去静水乡,尽量别跟大衡分开,不要单独行动。”
  林不复愣了愣,双指在眉前朝常湘比了一下,绽开了一个笑容。
  “遵命,领导。”
  第37章 地狱之门(一)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滑,公车平缓地在公路上行驶着。从市局到静水乡,大概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好在这条路上车很少,道路畅通的情况下,两个多小时,车衡和林不复就到达了静水乡的派出所。
  几具尸骸现在在分局,法医的分析结果还没有出来,孩子的身份不明。赵黎应该下了命令,估计今天就会把骨骸运到市局去。如果有失踪档案在录还好说,不然核实死者身份也是个大麻烦。
  “弃婴案”的负责人是静水乡派出所一个姓陈的警察,车衡跟他简要了解了一下情况,再次查看了下现场图片。
  婴儿全身赤裸,看体量,应该不超过一周岁,全身都是泥污,一只小手臂跟身体只剩下一点黏连,老陈解释道:“开春了,冻土刚化没多久,村子里有人去荒地开荒,用锄头抛出来的,我们估计这应该是挖出来的过程中造成的损害。”
  车衡微微点了点头,问:“现在婴尸在哪里?”
  “也在分局。”老陈赧然地捏了捏手,“说起来也不好意思,刚开始没以为会是个有牵连的案子,就当做弃婴来看待,连尸检都没有做。分局上面来人已经训过一回了……”
  老陈说着自己也觉得脸红,讪讪地笑了一下,不开口了。
  婴尸发现得较早,尸检报告差不多应该出来了吧,车衡看了林不复一眼,林不复会意,联系到常湘,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粗略的报告就发了过来,常湘说:“这是初步结果,这具婴尸发现较晚,小婴儿身体也比较特殊,我听赵黎说已经运回来了,要让宋科重新检验。幸好分局那边没草率的解剖,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跟局里联系。”
  林不复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包:“好嘞领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不复扫了一眼尸检报告,终于明白分局为什么这么就把案子提上来了——婴儿身上有多处皮肤及皮下组织创口,切割伤和烧伤的痕迹交错,最大的长达五厘米,尚未发育的阴道……有异物入侵痕迹。
  林不复的心登时就是一凉。
  车衡还在跟老陈了解案发现场的细节,林不复拍了他一把,沉声说:“大衡……这个婴儿,好像是被虐杀的。”
  车衡微微凝眉,接过林不复的手机看尸检报告,轻声叹了口气,他面色冰冷,说:“穷乡僻壤,出什么都不稀奇。”
  之前他在基层,十个鸡毛蒜皮的案子,有八起跟性别有关,没进市局的时候他接触过一起案子,也是一个男人,强奸了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女,被抓住的时候直言不讳,,没有丝毫愧疚:“我想着一个女娃子也没什么用,打算操操就扔了。”
  你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他妈的是人不是人。
  “陶河村及附近近期新出生的婴儿,你们都查了吗?”车衡把手机递还林不复,问老陈道。
  “查了,这肯定查了。”老陈说,“我们一开始就当做弃婴来处理的,周围十里八乡都查了,还真就没有新出生的婴儿不见了的事儿,然后又在那地方挖出来了几具别的尸体,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把案子提上去了。”
  车衡点点头,说:“劳烦你,我们要去陶河村看一看。”
  他们的车停到陶河村的村口的时候,常湘的车也停到了邻市机关医院大门口。
  今早林不复他们刚走没多久,常湘就接到了她妈的来电,常先勇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开春的时候冷暖交替,是中老年人的心脑血管疾病高发期。常湘心里“咯噔”了一声,想着“看你个老头还神不神气”,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回去。
  在路上常湘想起昨天那阵没来由的心悸,对于“父子连心”这个说法很是嗤之以鼻,一边担心,一边打心眼里往外的不爽起来——我居然因为那个老头心悸!
  常湘的叛逆期可谓轰轰烈烈,从五岁一直延续到如今,在当地的公安系统和武警部队里,常湘可谓是大名鼎鼎——是个出了名的白眼狼。
  常先勇是军人出身,现如今在武警部队,正师级的干部。浑身上下写满了“独断专行”,对待儿女的教育只有两个准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老常的闺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丫头跟妈特别亲,自五岁之后没给过自己老爹好脸,连“爸”都不叫,早几年就喊“常先勇”,现如今“亲切”一点,叫“老头”。
  对待父亲的铁手腕,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有两个准则——“你说我这也不行,你说我那也不行。”
  两个人同样的强硬的驴脾气,这种家庭内部斗争是不可能避免的,一个想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不想接受任何安排。
  中学时期,爱面子的封建主义大家长常先勇把常湘锁在家里,言辞令色:“这次考试没进年级前三,你这半年别指望出这个门。”
  常湘报之冷笑,考试成绩单出来——科科成绩都是差一分及格。
  接下来的四年里,每次考试后常先勇都会收到这样的成绩单。
  不知道报志愿的时候爷俩是不是打这么多年打累了,破天荒的意外和谐。大学时常湘在学校是“尖刀班”的,上面领导挑头在警校里选的“预备役”,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毕业的时候常先勇打算把常湘安排到武警部队,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继承衣钵的味道。
  “过两天会去你们学校招录,你乖乖给我把名报上,在这里,总比你在其他地方摸爬滚打好发展。”常先勇带着一贯的官腔,命令的味道说。
  常湘倚在沙发上看书,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去他妈的好发展。”
  爷俩直接打起来了。
  于是常湘“一意孤行”地去当了刑警,把基层的小领导弄得战战兢兢,常先勇冷着一张脸:“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去闯,谁也别给她开方便车!”
  现如今老头躺在病床上,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真是难得的安静了。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估计会在24小时之内醒过来,你在这照看着一点,妈回去给他煮些汤喝。”常湘的妈妈捏了捏常湘的手,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常湘在病房门口往里看,略微嫌弃地撇了下嘴,走到病床旁坐下。这老头睡着的时候还真跟平常判若两人,常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前这老头干过的“缺德事”都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这许多年,常先勇没给过常湘好颜色看,在常湘的印象里,老头子总是虎虎生风的样子,好像浑身的精神头永远都用不完,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拽出去拉练。现在仔细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哪怕拽得再二五八万,也还是会老、会病的。常湘看着老爷子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常湘眼圈有点要发红,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个苹果削皮,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常先勇的眼皮抖了抖,睁开眼,看见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再扭过头,看见自己养出来的那个小白眼狼坐在床边低头削平果,两边的长发垂下来……这丫头眼圈红了?
  常先勇没出声,这么看了常湘好久,直到常湘慢悠悠的削完一整个苹果的皮。常湘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常先勇立刻扭回头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装作才醒的样子。
  常湘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去轻轻揉了揉眼睛。常先勇冷哼了一声,说:“白眼狼还知道过来?我还以为我死了你才开心呢!”
  常湘“啪”的把苹果放在果盘里,语气轻松地说:“您老人家不是老当益壮吗,还有躺在这儿的一天啊?苹果用切块吗,咬不动的话,要不直接榨汁?”
  常湘:我刚才是神经错乱才会为他难受!
  常先勇:我是被附身了才会认为这小崽子有良心!
  病房陷入了常氏父女独家定制的专属沉默当中。
  另一边,车衡跟林不复先回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这里人迹罕至,警戒线还拉着没有撤掉,但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这几天下过雨,土地一片泥泞,派出所的人和取证的技术人员脚印遍布,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追溯的了。
  车衡没有深入,绕着警戒线的边缘,去看远处村落的炊烟。他问老陈:“这里是无主地吗?第一目击者是怎么发现婴尸的?”
  “照理说是无主地,开荒就能用的,不过这片地方好像有点邪门,再加上特别偏,照看不方便,一直没有人来开垦。第一目击者是新搬来这个村的,不是个庄稼人,就想开一小块地弄点东西种种,你们怎么说来着?嗯……仪式感,对,仪式感,结果几锄头挖下去,刨出来个婴儿。”
  车衡点点头,看向林不复,林不复说:“老大那边安排人在审了。”
  正说着,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林不复看向车衡,说:“分局的四具尸骸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局里在调失踪儿童档案比对,动作快的话估计晚上能出结果,下一步你打算从哪儿入手?”
  车衡想了想,说:“到村子里,随便几家人家走一走。”
  这村落的风俗如何,对孩子的态度如何,在一定程度上,会成为破案的强有力的支持。
  林不复想了想,跟上了车衡的思路,他过去搭住车衡的肩膀,赞赏地说:“大衡,你真是个妙人。”
  车衡:“……”
  第38章 地狱之门(二)
  当天下午,林不复和车衡在当地村民家走访,借着闲谈的风打探消息。从第五家村民的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林不复摆了摆手,说:“我觉得普遍上民风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重男轻女倾向也不是很严重,极个别人家有,再加上老陈和村委会的干部的话,我觉得这个村子倒不至于有虐待杀婴的惯例,而且可以看出来,他们还是很注重教育的。目前来看,不像是你说的那个案例的同类型案件。”
  他说的这些车衡也注意到了,那么这个死婴出现得就很蹊跷了。既然临近的村落都没有孩子丢失的情况出现,这孩子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谁会虐杀一个婴儿后大老远丢到这里?
  “你有什么想法?”林不复问,“我觉得这里可能是一个犯罪分子或团伙的抛尸现场,不过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是这儿?”
  要是尸检信息更详细一些,就好办了,至少可以推断出来遇害时间。几具尸体只剩下了骨头,不知道已经沉冤了多少年,现如今被另一具不知从何而来的婴尸带出水面——做这些案子的,会是同一批人吗?
  抛尸地点是可追溯性最强的既得线索,车衡想了想,说:“叫怀明那边打报告,申请调查这边附近几个村落的户籍信息,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话罢他又问:“那几具儿童尸骸的信息还没有比对出来吗?”
  林不复摇了摇头,晃了下手机:“跟办公室一直联系着呢,到现在还没结果,这回效率不太高。”
  微信窗口,“领导”的对话框里,只在林不复这边有两个绿色的小对话条,常湘没有回。
  按照常湘的工作效率,这个时候应该有结果了才对。林不复想起昨天常湘叮嘱他的那一幕,心尖有点痒,总想找个由头打个电话过去,又怕是自讨没趣。
  “怎么样,回去吗?”林不复问。
  车衡摇摇头,说:“回乡里找个招待所凑合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去村小看看,通知局里面加个班,尽量在我们回去的时候把所有得到的线索整理一遍。”
  林不复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哎不对,这次我是负责人。”林不复这才反应过来,从后面一把搂住车衡的肩膀,“你给我道歉。”
  车衡面无表情:“对不起。”
  队里一众骨干就剩下了赵黎一个光杆司令,连江酒臣那个狗皮膏药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赵黎戳在电脑前,一份一份地核实下面提上来的材料和报告,又一份一份地上交要往上面提交的报告,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跑到法医科宋坦那里去撩闲。
  法医科的“扫把星”一进办公室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宋坦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说:“我就猜你小子会过来。”
  “那您料事如神。”赵黎说,“怎么样?”
  “就剩骨头架子了,能怎么样。”宋坦叹了口气,“死亡时间超过两年了,除了dna,什么都剩不下。”
  赵黎来之前就料到这个结果,他轻轻笑了一下,点了根烟,凑近宋坦,沉声问:“那具婴尸呢?”
  宋坦苦笑了一声:“这婴尸,古怪就多了。”
  宋坦叫科室里的人把目前得到的数据给赵黎整理一个粗略的报告,对赵黎说:“这孩子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是窒息死的——淹死。”
  赵黎给宋坦点了根烟,宋坦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尸体有多处腐烂,可追溯的东西不多,不过很多伤痕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专业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孩子看骨龄,还不到一周岁,犯人在长时间的虐待和折磨之后,把她投入了水中。”
  宋坦扭头看向赵黎,说:“这个剧情听着耳熟吗?”
  赵黎的上下牙紧紧地抵在一起,舌头像是僵硬了似的,好半天没能说出来话,片刻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五个字:“……黛西的毁灭。”
  宋坦点点头,说:“婴儿的死亡跨度与其他几具尸体的时间超过了两年,如果是同一批凶手,为什么在放弃这片抛尸地之后又重新回来?或者说,这两年,凶手到底有没有继续犯案?”
  “我建议把侦破重点放在婴儿身上,把另外几具尸体作为副线。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联系。”宋坦说。
  一根烟很快抽到了头,赵黎倚着桌子,看着报告沉默半晌。宋坦微微叹了口气,说:“小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赵黎呼出最后一口烟,弹了一下报告的薄薄的纸张,对宋坦笑了一下,说:“什么妖魔还不怕孙悟空吗,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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