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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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已经在时间里衰老,而羌国的年轻人却在时间里渐渐长成中流砥柱,死亡和新生并驾齐驱,消去一个个旧日的印记得同时,又孕育出新的生命。
  与老掌柜夫妇告别,祝凌在欢庆的氛围里,来到了早已预订好的酒楼,之前岁节宴结束后,她便与明光卫们约定好,离宫后在此处酒楼集合。
  祝凌穿过安静空荡的一楼,二楼明光卫们三两成群,坐着的躺着的倒挂着的,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会要吃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灯火之中,未知的前路,未来的危险,都在这一刻被默契地隐而不见。
  “陛下!!!”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见了祝凌,于是懒懒散散的明光卫们像风吹的稻穗,齐刷刷地转向她的方向。
  “我找到我的厌胜钱啦!”
  “我是第一个!”
  “胡说!我才是第一个!”
  “我的最好看!”
  “骗人,我的才最好看!”
  他们像幼稚的孩童一样吵着嘴,嘴里说着不服气的话,脸上的笑却比蜜还甜,大开着的窗外时不时有噼啪声,是调皮的孩子在往路口堆着的火堆里扔竹子,要勇敢地吓走“年”。
  金乌一点点西坠而去,月轮一寸寸爬上枝头,珍馐如流水般呈上桌面,所有人举着酒杯,杯中盛着甜酒,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挨挨挤挤在一处:“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们笑着闹着,大声喊叫:
  “陛下!岁节安康!!”
  那祝福的声音飘去了很远,遇到那高悬的月亮,又穿过笑语欢声,最后散在那置了灯的冰花丛中———
  璀璨盛大,壮美温柔。
  第316章 白昼见鬼
  ◎阴阳两相隔,生死如天堑。◎
  新年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木匣从夏国快马加鞭,悄悄地送到了羌国。
  祝凌在灯下用小刀挑开了匣子的火漆,露出最上方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她将信纸拿起来,一字一句读完后,脸上露出点放松的笑意。
  跟着过了个年、数据构成的身体都好像长胖了的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拍着翅膀探头,然后发出惊叫,黑色豆豆眼都瞪得圆溜溜:
  【钟离嫣登基了耶!!!】
  “是啊,登基了。”祝凌看着那纸上条理分明的字句,艰辛困苦的过程被轻描淡写地带去,取得的成就被一项项列出,字的主人骄傲地展示着自己所取得的成功,“嫣嫣真的很厉害。”
  钟离嫣成了夏国的新皇,她手中有了权势与地位,这决定了她是夏国的皇帝,皇帝之后才是女人。
  “女人不是性别,而是处境。”祝凌笑着合上了那张纸,她真心为钟离嫣高兴,“给她跳出困境的机会,她就不会被困在性别的局限中。”
  【唉……】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小肥啾这时忽然叹了一口气,头顶翘起的呆毛也耷拉下去,【凌凌,我忽然好难过好难过。】
  它说:【夏国……是不是曾经有很多很多个钟离嫣啊?】
  只是那些人,都没有钟离嫣来得幸运。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祝凌笑道,“问题迟早能解决,不是吗?”
  小肥啾“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和祝凌的意识小人贴贴。
  祝凌一边安抚小肥啾,一边查看木匣里其他的东西。钟离嫣送过来的东西不多,却样样都重要,夏国的政治,军事,财政等现状在此时一览无余。
  在送上这些东西的同时,钟离嫣也直白地提出了她的需求———她初登基,需要大量“自己人”,保证她把朝堂上某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弄下去后接任的人能听她指挥。
  这个举动既是求助,也是投诚,至少在现在,在她刚刚登基、羽翼未丰的现在,钟离嫣的野心都在可控范围内。
  小肥啾已经看完了钟离嫣的要求,它掰着自己翅膀尖尖上的羽毛算:
  【羌国的三公九卿在各国都挂了名,不能随便动;明光卫岁节过后全散出去了,连退休的明光卫和乐芜的铁衣卫都在薅起来继续用;培养出来的朝堂新生代全部拉到各郡去搞基建长见识,脑筋灵活点儿的手里都有脱不开的事儿;至于凌凌你……五个马甲里乐凝坐镇羌国,乌子虚在萧国,丹阙在韩国,玄都在楚国忙着用求雨收声望———阿不,现在已经进楚王宫了,璇霄又忙着处理从卫国运过来的粮食,你哪儿还有什么人手啊?】
  祝凌:“……”
  小肥啾的盘点让她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揉了揉额角,头痛道:“你问问策划,第二批玩家什么时候能投放?”
  虽然玩家们给她出了不少言之有物的方案,但这些方案都需要人手去执行,羌国上下现在是一个人当成两个人在用,随便抽调某一处都有可能导致这一项工程直接垮掉。
  她手里是真的没人啊!
  小肥啾快把自己的头顶挠秃,它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选:【青銮!他随时配合你的行动,他总该调得出来吧?】
  “你以为程无忌岁节过后为什么呆在政事堂没挪窝?”祝凌眼一闭,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青銮收完粮回来,去淮山郡接替程无忌手里的那个‘特种兵训练计划’的后续了!”
  小肥啾:【……】
  它也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人一统在痛苦过后,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消息栏,那封问策划什么时候能投放第二批玩家的信,显示已读不回。
  祝凌:“……”
  小肥啾:【……】
  这一瞬间,他们对策划的杀意达到了顶峰。
  眼见着策划靠不住,他们只能另想办法,祝凌铺开纸磨好墨拿起笔,在纸上一个一个地用排除法,写着写着,她的笔忽然在纸上打了一个圈———
  “我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
  那个她用墨笔圈出来的圈里,赫然写着“应天书院”。
  “用乌子虚,阿不,云海楼的名义去找宋司徒要一批人。”祝凌说,“正好燕国之前也挺动荡,那些人或多或少也锻炼出来了,抽调掉一批不会影响燕国运转的人到夏国———凭我对这几届学子的了解,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他们应该不会太在乎工作地点。”
  祝凌在那个圈的附近打了数个箭头,密密麻麻写下一长串人名:“羌燕可是盟友,总该点盟友的诚意吧。”
  她的思路越理越顺,在那些人名外又衍生出数串箭头,根据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有了针对方向———重名的许名,重利的许利,一腔热血的给他灌鸡汤,忧国忧民的给他看惨状……她越写越多,那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复杂,祝凌又顺手从旁边抽了好几张纸继续写专人攻略。
  小肥啾看着那不知不觉庞大起来的名单,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的诚意……是不是要得太大了点?】
  这个[燕人夏调]计划———应天书院这几届稍微有点能力的学子都被一网打尽了吧!
  “啊?”祝凌提笔的手顿了一瞬,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写的内容,沉默了片刻后,“嗯……计划挺好,就是有点缺德。”
  “没事!”她理直气壮道,“功德扣云海楼的,关我祝凌什么事!”
  “能不能放我们出去———祈雨大计还没做完呢!”破云来将蛛网图贴到小队群聊里,“这才点亮了五分之二!”
  那个形似楚国国土的浅灰色脉络网以西南角为中心,星星点点的金色占据了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二,越往前方延伸,那金色的光点便越稀疏。
  “就是!”乔如霜接着他的话往下嚎,“这得错失多少小队声望啊!!”
  自从玄都开始扮演神灵化身后,他们的小队声望就蹭蹭蹭往上涨,眼见着就要富裕了,却因为小楚王突如其来的征召而被迫终止,现在祈雨的影响力在渐渐消退,声望值上涨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低,真的看得一天比一天糟心。
  “大师兄仗着自己在人前出现得少,直接就找借口溜了。”柳长春幽幽道,“现在想想他的举动是多么的明智,我当时就该跟着一起跑的!”
  鬼卿:“。”
  贺明朝看他们一个二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换一个角度想想,就当体会宫廷生活了。”
  破云来:“安逸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柳长春:“……”
  “你别乌鸦嘴,我害怕。”
  破云来之前在千星城那诡异的运气,令所有人心有余悸。
  破云来:“担心什么,我身上的buff早就消失了!”
  乔如霜:“真的吗?我不信。”
  在破云来还想为自己的运气据理力争时,他们所住的殿门被敲响,柳长春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纪不小的内侍———这个人他们认识,是他们初入楚王宫时跟在小楚王楚尧身边的吴大伴,也是楚尧最信任的人之一。
  吴大伴并不因深得楚尧信任便倨傲,他的态度是恭敬的,礼仪也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错来:“陛下命我请各位去贺台一叙。”
  『垂馨千祀』小队:“……”
  沉默了一会儿后,乔如霜在群里@破云来:“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建议你从今天起……自我禁言吧。”
  小队其他人默默地敲上了一连串“+1”。
  破云来这张嘴,是真的遭不住啊!!!
  小楚王已经派身边最得力的吴大伴来向他们发出邀请,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拒绝,只能稍作整理后跟上吴大伴的脚步。在他的带领下,『垂馨千祀』小队从楚王宫边缘的宫殿一直向王宫深处走。
  “总觉得这路有点眼熟。”乔如霜在没有参与进主线之前也来楚王宫做过任务,她跟着走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在群里问,“这条路上……有一个叫贺台的地方吗?”
  很少发言的鬼卿回答她:“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不是贺台,是鹤台。”
  鹤台是楚国国师扶岚生前的居所———虽然楚国封锁了国师扶岚去世的消息,对外谎称扶岚因鹤台失火而病情加重,但据羌国极可靠的情报,扶岚已经去世了。
  按楚国一个极古老的习俗,因火灾而去世的人生前的居所,名字要有所避讳,所以贺台,很有可能就是鹤台。
  吴大伴在前方给他们引路,等他停下后,他们站在了一团废墟前。
  已经烧焦的残缺木柱立在地上,表面附着焦痕的青瓦在地上碎成不规则的小块,建筑的残骸乱七八糟地倒着,像是被烧焦的坟堆。
  这堆废墟里隐约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渐渐走向他们的方向,在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后,『垂馨千祀』小队先看到了一张在预告里见了不少次的脸———比起预告里还有些许天真活泼姿态的楚王,现在的楚尧板着脸,面容清瘦,隐有几分疲惫的威严。
  在楚尧的身后,仙里仙气的玄都走出来,看见他们后微微颔首示意。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楚尧似乎是不死心,他转过头来看向玄都,“会扶乩的人,似乎不该只有这么点本事。”
  玄都摇了摇头:“世间天命,不可强求。”
  他这幅世外高人的姿态看得知道他本性的『垂馨千祀』小队牙酸,破云来哆嗦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往废墟旁一撑,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塌声,废墟堆中滚出个小东西,一直滚到玄都的脚下才停止。
  玄都弯腰拾起了它,用指尖抹去表面脏兮兮的灰痕———是浅黄色平安玉扣的一角,边缘带着参差不齐的裂痕,烧焦的痕迹已经顺着玉的裂面沁到了里面,再也擦不干净。
  “楚王认识这个东西吗?”玄都将掌心那个脏兮兮的东西递到楚尧眼前。
  楚尧脸上的神色一滞,他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他的眼眶好像有点红,又好像只是人的错觉。
  “……认识。”他轻声道。
  他怎么会不认识这残缺的一角呢?
  那是他幼时花了许多日夜,费了许多块玉料,一刀一刀雕刻成的平安玉扣,他闭着眼睛都知道那平安玉扣上的花纹走向,知道它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处棱角。
  这枚玉扣在那人生辰时被他眼巴巴地送上,希望那人能一辈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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