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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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过。我去过伦敦的摄政公园,有个很大的湖,湖里有好多天鹅,像童话一样。老师带我们去喂天鹅,观察天鹅的姿态,,这样跳舞的时候就可以想象自己是一只天鹅。”
  杜荔娜认真说:“我觉得,还是不要吃天鹅比较好。数学再好也别吃。”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荔娜笑得东倒西歪,脑海里都是自己和苏拉卷着裤腿去湖里抓天鹅的样子。
  苏拉笑得很浅,但确实是笑了,像一个老旧的沉香木盒子“咔嗒”弹开了机簧。
  这下,杜荔娜清晰地意识到,苏拉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除了早生两年,没有别的区别。
  她顺势软倒在桌上:
  “苏拉,我好累啊,咱们晚点再学吧。我让刘姨给咱们烤曲奇吃,好不好?”
  苏拉看着她,慢慢收起笑容。
  “你吃吧,我出去锻炼一下。”
  杜荔娜在她背后问:“你去哪?”
  但苏拉没有回答,也许是没有听到。
  杜荔娜下楼去厨房找刘姨,刘姨说你天天嚷着舞者要身轻,要减肥,吃了曲奇又不肯好好吃饭。
  软磨硬泡了一会儿,苏拉已经穿过日落之前的霞光,出门去了。
  临南别墅坐落在鹤尾山的西北侧,西南侧就是临南工业园。山的东南侧是许多豪宅聚集的地方,彼此离得很远,私密性很好,王子猷家在那里也有一栋房子。
  如果父母不回家吃饭,苏拉会在日落前一个小时出门,到晚饭前才回来。杜荔娜一直好奇她出去干什么。
  她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丢下一句“我也出去锻炼锻炼”,就跟了上去。
  接近日落的鹤尾山葱葱茏茏,树木边缘蒙着一层紫色的光晕。苏拉沿着绿道一路上山,步子跨得又稳又快。他们越走越远,已经偏离了民宅和游客常在的区域。
  山的西南侧同时也通向临南工业园所在的大片工业区。临南工业园由王家的京岚公司负责招商运营,除了一帆的工厂,还有一些厂房租给其他的小工厂,有些外来打工人员会在下班后上山游玩。一路上来,杜荔娜已经瞅见好几对野鸳鸯钻在树林或草丛里,她不好意思细看,立刻转开目光,但苏拉仿佛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前行。
  杜荔娜累得直喘,开始有点跟不上,苏拉的速度却没有变慢。她于是突然意识到,苏拉可能比她想象中要强壮。
  所幸她们很快就到了山顶。
  最后一段路,苏拉从人工修好的栈道上拐了下去,上了一条枝叶交叉掩映的羊肠小路,如果不是常来,根本找不到入口。
  沿着小路走不到两百米,竟然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小小的空地。油润的夕阳将空地浸得金黄,而越过空地,高楼绵延的市区就在脚下铺展开来,更远的地方则是汪蓝的海湾,波光粼粼。
  鹤尾山不算高,但这个角度竟然是俯瞰鹤市的绝佳立足点。那时还号称鹤市最高的绿色大厦从这里清晰可见,塔尖的天线指向日光。六年后,它鹤市第一高楼的称号被另一座大厦取代,而后者,又在五年后被新的摩天大厦超越。
  苏拉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对着市中心区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又席地而坐。她的脊背沐浴在霞光里,像一座纤细的金色雕像。
  杜荔娜等了一会儿,便打算走出去叫苏拉,她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人。她想问她怎么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她从小在这长大,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可是还没走出去,她就停住了脚步。
  苏拉的肩膀和她投下的影子一起,轻轻颤动。她在哭。
  杜荔娜愣怔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回到家,刘姨的曲奇已经烤好了。杜荔娜心不在焉地从烤盘上直接拿,被烫得叫出了声。
  刘姨连忙把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冲。她闷闷不乐地问:
  “刘姨,我是不是有点讨人厌?”
  刘姨非常震惊:
  “我们娜娜这么漂亮懂事,是天底下最最最讨人喜欢的小公主了,谁能不喜欢你呢!”
  说得也是。
  杜荔娜心想,谁能不喜欢我呢。
  苏拉会哭,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是现在已经没人打她了,她还哭什么呢?
  太阳已经落山,苏拉还没回来,杜荔娜忐忑起来。
  父亲其实是严禁她一个人到山那边瞎逛的。那时候的鹤市,外来人口源源不断涌入,经济蓬勃,物欲骚动,治安并不算好,摩托车盗抢路人事件频发,各种暴力犯罪层出不穷。
  “曹叔呢?让曹叔去找找苏拉吧。”她说。
  刘姨安抚她:
  “那丫头和你可不一样,心野着呢。没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刚来杜家那会儿,苏拉经常和刘姨抢着洗碗,两人推搡半天,弄得刘姨很不开心。后来苏拉吃完饭,就把自己的碗洗了,刘姨更不开心了,觉得苏拉看不起她。
  心野就不怕遇上坏人么?
  杜荔娜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幸好很快苏拉就回来了。她眼睛有一点点红,但不明显。
  晚饭的时候,杜荔娜给苏拉夹菜,夹了个最大的鸡腿。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努力释放着温暖:
  “苏拉,你多吃点,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苏拉的筷子尖抵在唇中央,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
  “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秋叶繁多(3)
  后来, 杜家夫妇终于空出一个周末的时间,决定全家一起去海边度个假。
  和杜荔娜预料的一样,一到酒店, 大人们就遇到了熟人,前呼后拥地走了。孩子们只能自己玩自己的。
  在那之前,苏拉从来没见过海, 也没有自己的泳衣。杜荔娜去酒店的小超市挑了半天, 挑了件最保守的, 去敲苏拉房间的门。
  苏拉正对着无敌一线海景做高考数学模拟题集,杜荔娜只扫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她把新买的泳衣从背后掏出来,苏拉也快晕倒了。她拒绝穿上泳衣,表示自己不会游泳也不下水。
  杜荔娜死缠烂打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没过多久苏拉就让步了。
  苏拉换上泳衣, 取掉眼镜, 缩手缩脚地站在杜荔娜面前, 像一只细长的竹节虫。
  她比杜荔娜个子高,明明大两岁, 却没有杜荔娜发育得好,胸和臀都是平平,泳衣的垫杯挂在她胸前, 松松垮垮的,有点好笑。她的肤色比刚来的时候亮泽了不少, 但还是偏黑。
  手臂和背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很多,这都是刘姨从老家弄来的偏方药膏的功劳。
  杜荔娜努力把目光停留在苏拉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
  “真好看。”
  苏拉有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没说话。
  但她换了个姿势, 在镜子前面打量了自己一会儿, 微不可察地把胸脯挺得更高了。
  杜荔娜继续说:
  “你知道有很多老外都想晒成你这个肤色吗?他们的皮肤白吓吓的,布满红点,一点都不好看。你这样最好看了。如果不是因为要跳舞,我也要晒成健康的古铜色。”
  她揽住苏拉的肩膀,摸到她的上臂,又大惊小怪起来:
  “苏拉你的肌肉好结实!你该不会是个隐藏的游泳健将吧?”
  苏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行将退潮,酒店的私家海滩沙子细腻,阳光正好。两人套上罩衫,就往海里跑。
  苏拉套着个游泳圈,被杜荔娜拽着在水里漂,浑身僵硬,像假装不会动的玩具牛仔。她越是恐慌,杜荔娜就越开心,大笑着把咸涩的海水溅到苏拉嘴巴里。
  “苏拉你别怕!水这么浅!就算有什么,我会救你的!”
  苏拉刚开始还认真跟着杜荔娜学,尽量均匀地摆动自己的四肢,但对水的陌生让她的四肢逐渐失控,她开始胡乱扑腾起来。海水被她搅动得乱糟糟,杜荔娜边笑边把她往里推。
  “你放松一点,没事!”
  苏拉已经听不清话了,她呛了好几口水,脚尖触碰不到实地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有些时候,一秒钟慢得像一年。
  当苏拉的脚终于找到地面,在冲刷的水波中稳住身体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改变了。
  “我回去做题了。”
  黑色短发紧贴在脖颈里,她浑身滴着水往沙滩上大步走去,经过杜荔娜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杜荔娜在水里漂着,心里别扭得像生吞了两片柠檬。
  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动不动就不开心,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沙滩宽广,但人并不多。旁边有一家三口,父亲举着两三岁的小女孩作势抛接,妈妈笑着嗔怪,小女孩咯咯笑得惊飞一串海鸥。
  真是碍眼。所以杜荔娜只玩了一会儿,就上岸了。
  她回到房间就发短信给王子猷,叫他来海边一起玩。
  王子猷抱歉地说,他周末在临南工业园帮大哥王子谦的忙。临南的运营招商外包给王家,大哥毕业没多久,就开始接触园区管理工作了。
  “我要好好学,以后跟大哥一样优秀。”
  杜荔娜更不开心了。
  这世界对她真不公平。
  但她不能在王子猷面前表露出来,否则,子猷哥哥会觉得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小姑娘。
  所以她假情假意地说:
  “那你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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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杜荔娜去敲隔壁的门:
  “苏拉,你睡着了吗?”
  过了很久,门里才传来苏拉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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