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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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珠精明地转悠了一下,刘曙昂首道:“给我一日时间,我必然奉上一篇诗作!”
  “好!我等着拜读!”刘皇帝哈哈一笑。
  听其言,刘晖最角也忍不住微微扯动,带着少许的讥诮,作诗一首,还要一日的时间,该不是找人帮忙吧……
  也就是刘曙没注意到刘晖的表情,不然这两兄弟怕是又要掐起来了。
  “你写了这么一篇赋,该传出去,给外人都看看!朕很高兴,该赏!”刘皇帝又瞧向刘晖,道:“这样,你到朕书房中,挑两件东西!”
  闻言,刘晖顿时拜谢,同样很开心,不在于赏赐多少,而在于赏赐这件事情本身,这代表着刘皇帝的宠爱。
  “刘暧!课业如何了?”刘皇帝终于将注意力放在八子身上了。
  所有儿子中,要说最没性格的,就是折贤妃所生的八皇子刘暧了,从小就是这样,整个人显得十分平庸。平日里也不是沉默寡言,但就是没什么存在感。
  因此,面对刘皇帝的问话,怯懦一阵,终是答道:“儿的学业,自然不如七哥、九弟……”
  见他的表现,刘皇帝眉头轻皱了下,但很快松展开来,也不能强求儿子们人人如龙。
  至于剩下的十子刘昭(符后所生)、十一子刘晓(折妃生)、十二子刘晗(宁妃生),刘皇帝则是照例关心一番,尤其是十一子刘晓,西巡一趟,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了。
  第238章 皇帝还是怕皇后
  骄阳似火,投射在宫室之间,将日光所及之处,都照得亮亮堂堂的,同时也释放着热量,所幸有殿宇楼阁的阻挡,身处垂拱殿内,尚能感受到一丝清凉。
  此时的垂拱殿内,是这样一副场景,内侍宫娥们垂头束手,一副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多动作,符皇后端坐在椅子上,雍容严肃,目光凛冽,微微下垂的胸脯略有起伏,显然是生气了,使得殿中的气氛都压抑了几分。
  刘皇帝呢,则近立其侧,一手抚大符后背,一手执扇,殷勤地给皇后扇着风,脸上陪着笑道:“莫气!气大伤身,这天气已然令人烦躁了,你就别再生闷气了!刘昉、刘旻这俩小子,素有主张,青年意气,我原本也只打算让他们去北边磨砺一二,却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这般大胆,敢如此涉险……”
  见刘皇帝如此放低姿态,轻言细语,符后却有些不领情,斜眼看他:“他们好兵事,你要历练他们,成全他们,我都没有意见,但总要适度,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会不懂吗?还要瞒着我们,为他们虚应掩护!
  大嫂进宫,谈及此事,就不禁落泪,刘旻才是十六岁,你就让他上战场,还去那般遥远险恶的漠北!你别以为我不懂,哪怕不与辽人作战,进军都是步步凶险,你这当爹的,就这般放心,于心何忍?
  你是没看到大嫂落泪的模样,为刘旻之情,快出心病了……”
  这是刘昉、刘旻两兄弟出塞之事爆发了,此前,被刘皇帝下令封锁消息,就是为免皇后、贤妃及魏王太妃这些当母亲的担心。
  然而,消息嘛,总有泄露的一日。这不,事发之后,皇后就找上门来了。事实上,对刘昉与刘旻二子不约而同的决定,刘皇帝心中是十分赞赏了,不论此去成败如何,就他们表现出的斗志气度,便很让他欣慰,不堕天家威严尊荣。
  当然,面对一副护犊子表现的大符,刘皇帝还得善加安抚,宽慰道:“此二子,却是胆大妄为,不知所惧,待他们还京,定要好生教训一顿!”
  “你能保证他们安全回来吗?”大符仍旧不假辞色。
  刘皇帝表情微滞,而后叹道:“莫说大嫂了,刘旻是你亲生的,他们兄弟也是我的种,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子女的?只是,如今他们随大军在域外作战,朝廷也失去了消息,事已至此,已不在我与朝廷掌控,只能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能无凶无险,顺利凯旋了!
  再者,此番北伐,数十万将士浴血作战,同他们一起北击大漠的将士,哪个没有父母?他们的父母,又何尝不担忧。
  只是,作为我的儿子,作为大汉的皇子,要成为朝廷的栋梁,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愿意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我们也应该支持、认可……儿有慷慨之志,你们做母亲的,可不能给他们拖后腿,要是传出去了,让其他人如何看待?”
  见刘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符终是叹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下来,幽幽道:“我又何尝不知?”
  显然,大符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极具政治眼光,心中清楚,此事至此,刘皇帝也不会有什么办法的。有此表现,也只是心忧爱子过切罢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知道你素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见大符神色缓和,刘皇帝表情也轻松了下来,说道:“等他们回京,随你怎么处置!”
  “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吧!否则,不知贤妃与大嫂该有多心疼!”大符道。
  刘皇帝继续给大符扇着风,道:“大嫂一向视刘旻为亲子,这么多年了,爱子之情自然深厚,若是因此事有所闪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大嫂那边,还是烦劳你代为抚慰了……”
  “我尽量吧!”
  还是如过往那般,很多事情,都是大符在给刘皇帝擦屁股,做善后事务,刘皇帝自己都习惯了,大汉宫廷能够一直保持着稳定,大部分都是符后的功劳。
  待大符离开之后,刘皇帝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盏猛灌一口,表情变幻一阵,苦笑着问一旁的喦脱:“你说,朕是不是有点怕皇后?”
  这或许是个要命的问题了,喦脱堆着笑:“这是官家与娘娘感情深厚,何谈怕与不怕……”
  “哈哈!”刘皇帝轻笑了一阵,而后道:“还是贤妃省心,没来找我质问!”
  “刘昉、刘旻这俩兄弟,当真魄力十足,不愧是朕的儿子!不过,他们是慷慨出击了,累我受这埋怨。”良久,刘皇帝嘀咕道:“但愿,能够有所建树,平安归来吧!”
  就如他说的,肯定刘昉兄弟俩选择的同时,刘皇帝这心中,又何尝没有担忧呢?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还是十分看重的儿子。只不过,将这些带有软弱性质的情绪表现出来,不是刘皇帝的风格。
  沉吟间,刘皇帝思绪翻飞,他想起了不久前刘廷翰上奏的一份请罪书,上边对他出塞无功折返的情况,做了一番详尽的禀报,因靡费兵马钱粮而无收获,自觉愧对朝廷,辜负皇帝信任,自请责罚。当然,他还是把军中急躁、冒进的情绪,以及他对形势顾忌、辽国动向的一些猜测判断,一并做了解释。
  事实上,枢密院、兵部虽不缺石守信、曹彬、潘美这样名将,朝中也不乏运筹帷幄的能臣,但论及战场上的情况,对瞬息万变的战机的把握,还得看前线的将帅,他们对于战场形势的认识与判断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此,对于刘廷翰的“畏战”不进、无功而返,刘皇帝并没有过于苛责。相反,为了安抚其心,还手书回复,告诉刘廷翰,离弦之箭的威力有时候不如引而不发,他那三万大军,就是一支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刘皇帝将掌控弓箭的权力给刘廷翰,如何把握,听其自决。
  从本心来讲,对于刘廷翰的谨慎持重,刘皇帝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契合他的习惯,过去他不乏大胆冒险的决策,但本质上,还是个厚重求稳的君主。
  同时,鉴于军中将校意见不一带给刘廷翰的庞大压力,刘皇帝还让枢密院拟制,措辞严厉,正告中路将士,确立刘廷翰的权威,缓解其压力。
  不论心中具体作何想法,但不得不说,对于他的将帅们,刘皇帝还是予以充分的尊重与信任,不以一时得失论成败。当然,也是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权势与威望,给了刘皇帝足够自信的底气。
  在大汉帝国的体制中,皇权已然得到了极大的强化,在结合刘皇帝个人的权威,自然更上一层楼。
  因此,到如今,大汉帝国的权力结构其实是很不平衡的,哪怕刘皇帝善于玩弄权术,大搞权力制衡,并构建了一套比较完善的制度与国家管理体系,但他本人就是这个看起来完善体制的最大破坏者。
  发展到如今,一旦刘皇帝这边出了问题,那么必将影响到整个帝国。当然,也就是刘皇帝了,换任何一个后继之君,都难以做到这一点。
  考虑到刘廷翰的奏章,刘皇帝心底也隐隐有个声音,若是杨业、王彦升两军也一样,哪怕同样无功而返,毫无建树,只要能顺利归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皇帝终究还是人,也会有私念,虽然这些年一直压制着,但毕竟存在。过去因为太后、因为兄弟,他做了不少他不怎么乐意的决定。
  适才符后气势汹汹前来质问,刘皇帝之所以褪下那强势的外表,更重要的,还在于对大符的怜惜与愧疚之情。一共三个儿子,一个过继出去了,如今,两个都派到战场上去,让她担惊受怕……
  “喦脱,去,让张德钧查查,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朕的禁令,已经不起作用了?”抬起头,刘皇帝冷冷地对喦脱吩咐道。
  “是!”
  一听此谕,喦脱就忍不住心头发颤,皇帝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到责惩,多少人丢掉性命了。
  第239章 耀州之战
  大概是听到了百姓呼声,上天也不忍继续烘烤大地,在持续了半个多月的高温之后,一场暴雨如期而至,痛快地冲刷着洛阳城,洗去炎热,也给西京百姓带来几分难得的凉爽与快意。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哗啦啦,打在砖瓦,滴在地面,门窗开着,室外风雨愈急,室内气氛却越显凝滞。
  刘皇帝表情默然地坐在枢密院军机房内,或许是来得甚急的缘故,袍服、冠带、靴子,都被打湿了,头发上也有明显的雨露。喦脱拿着张丝帕,想要给刘皇帝擦拭,被他推开了。
  石守信、曹彬等枢密院的大小官员都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旁,不敢随便作声。摸了下发髻,刘皇帝起身,站在军事舆图下,盯着标记密集的辽东地区直出神。
  瞧这架势,显然是前方战场出问题了。未己,堂外传来一阵稍显匆忙的动静,宰相赵普、宋琪、李业,计相沈义伦以及兵部尚书潘美陆续赶到,在门外整理好朝仪,这才入内。
  “都坐!人也都到齐了,说吧!”伸手止住行礼的几人,刘皇帝脸色已然恢复了从容,示意石守信通报情况。
  刘皇帝让坐,然而这种氛围下,他自己都站着,其他人也都凝神静气,自觉得站在周边。石守信行了个礼,深吸一口气,刚张嘴,一阵劲风刮来,吹得支起的窗棂梦得落下,惊得在场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看了看刘皇帝,见他面无异色,石守信这才沉声道:“适才接到加急战报,我军于耀州城下,略遭挫折……”
  “什么略遭挫折,败了就败了,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还怕丢脸吗?”刘皇帝直接扭头,盯着石守信,目光咄咄逼人:“你石守信,也学会说这等场面话,前方败绩,需要你来挽尊避讳吗?”
  “是!”石守信脸上露出少许的尴尬,神情变得更加肃重,说道:“前者,跨海增兵辽东之后,辽东都部署安守忠便率大军进攻辰、耀,辰州五日而下,随后挺进耀州,辽军守备甚严,大军虽秉持朝廷意志,坚决进攻,打通进攻辽阳路线,但终因实力不足,未能克城。
  到五月十九日,安守忠军已然受挫于岩渊城下半月有余。屡攻难下,士气有所损伤,再兼天气炎热,将士不乏水土不服者,苏、复、宁州因辽军北撤时的破坏,人心很不稳固,又牵扯了不少精力。
  二十日晨,辽军突然一改龟缩死守,以数万之众,猛然杀出,突施一击。我军虽不失警备,然久挫坚城,兵疲气衰,安守忠、史延德等将帅,虽组织将士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被辽军击败,营垒失陷。
  一路后撤,且战且走,所幸有东海水师掩护,得以退至辰州城中,据城守备,方挽败势。辽军虽有趁胜攻城之心,为我军倚城击退……”
  听石守信这番描述,不禁乐了,只不过笑容有些令人尴尬,看着石守信:“对耀州之败,你倒是总结到位,是在为安守忠他们开脱吗?”
  在刘皇帝的目光注视下,石守信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露出点苦笑,应道:“臣所言,也根据前线实情。后经审问辽军俘虏得知,辽军为图此次反攻,早已准备多时,由其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亲自领兵,几乎空辽阳而出。未能料敌于先,致有此败,枢密院也有责任……”
  话是这般说,但刘皇帝总觉得,石守信是有些碍于襄阳王安审琦的面子。
  “现在不是分责任的时候!”刘皇帝摆了摆手,沉声道:“东线的情况,继续讲,耀州之战,损失多重?”
  闻言,石守信继续道:“经战后统计,安守忠最终收容至辰州的兵马,只有三万余众,刨除此前攻城损失,耀州一战,折兵一万七千余众,粮草、军械基本损失殆尽,不过,应当还有不少逸散之卒,可作收容。辰州城内,尚存有不少辎需储备,可借以守备,兼有水师之助,不至一败涂地……”
  小心地看了刘皇帝一眼,石守信又道:“眼下,安守忠军已然稳住了阵脚,辽军一战,损耗也不小,混战之中,同样受创,如今已然撤回耀州!”
  听完其叙述,堂间的气氛越显沉凝,所有人表情都很严肃,包括态度上不怎么支持北伐的宋琪,眉宇间也流露出少许的忧心。
  如石守信之言,虽经挫折,损失不小,但已然稳住了阵脚,没有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但是,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经此一败,东线基本是废了,粮械辎重大量损失,固然令人心疼,但军心士气严重打击,这才是关键,西线锦州仍旧僵持不下,若是因为此败,影响到整个东路攻防的局势,那才是大问题。
  在场的重臣,头脑中都飞速估量着此败的后果与影响,但一时间都缄默不语,眼神都不由往刘皇帝身上飞。
  而刘皇帝脸色,则慢慢缓和下来,见气氛凝重,轻笑一声:“都这么严肃做什么,不就败了一场,折了些兵马辎需吗?打仗,想要做到百战百胜,哪里是容易的?有此一败,长记性就好,显然,辽军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对付,有此挫折,消消前线将士的骄气也好!”
  刘皇帝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刘皇帝因此战暴怒,龙颜大怒的刘皇帝是很可怕的……
  “耶律斜轸,不负其名声啊,这确实是个危险的敌人,我们以为他束手束脚,左支右绌,结果他还能豁出一切,给我军突兀一击!”刘皇帝不禁感慨。
  潘美接话道:“东西两线用兵,齐头并进,钳制辽东,扼其喉咙,令其窒息。耀州一败,如断一钳,也将给辽东辽军,以更多喘息之机啊!”
  “陛下,武德使求见!”
  “宣!”
  很快,李崇矩赶到,额间仍淌着水迹,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垂着头,禀道:“陛下,据查,辽军早在上月,就从上京调动了一支兵马东进,支援辽东,人数不下三万人……”
  “好嘛!收到败报了,你也就弄清情况了!”刘皇帝语气平淡地道。
  都不用抬头,李崇矩都能感受到刘皇帝目光中渗人的意味,李崇矩心头一颤,当即跪下请罪:“臣办事不力,请……”
  “好了!”刘皇帝摆了摆手:“难得你们揽责都这么积极!”
  瞧向石守信几人:“以你们之见,耀州之败后,辽东战局当走向何方?”
  几人一时没有说话,都在考虑着,等了一会儿,刘皇帝点名曹彬:“曹彬,你说!”
  曹彬仍是那副慎言笃行的样子,不过被点名了,也就从容地应道:“陛下,以臣之见,耀州之败,虽损折颇多,但对大局的影响有限,辰州仍在手,水师仍旧牢牢地掌控着辽海。
  唯可虑者,东线经此一败,想要重振士气,恢复进攻能力,就需要一段时间调整,补充兵马粮械!
  另外,锦州那边,难免受到影响,需要提醒行营,做好应对!”
  “枢密院这边,有何调整计划?”刘皇帝看向石守信。
  石守信答道:“眼下首要之事,是继续向辽东增调军队,补充辎需,以求迅速恢复实力,提振士气之后,再行进逼。
  不过,不能再急躁冒进了,辽东雨季将至,也当有所预防。另外,水师还当发挥更大的作用,当寻机入辽河,若能冲破辽军封锁,将一定兵力投于其腹地,应当也能打破僵局……”
  “此前为何不这般做?”刘皇帝发问,不过很快就做了决定,吩咐道:“枢密院及时调整吧,兵马钱粮,民夫甲械,该补充就补充!”
  刘皇帝这话,是针对在场所有人了,目光逼人,连宋琪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只是苦着一张脸,此番不知又要动员多少军队、民力了,这一动,又要增加朝廷与百姓的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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