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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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典将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有事项,要彻底展开落实!还需诸位,戮力同心,完成大典。
  本相还是那句话,可以忙,但一定不能乱,尤其是陛下祭礼过程之中!为了大典,朝廷投入巨大,陛下密切关注,诸位也忙碌日久,事到临头,更容不得出一丝差错,以免前功尽弃。
  这件差事,办好了,诸位都是有功之臣,办不好,那么本相就当亲自向陛下请罪了……”
  赵普言罢,目光侵略性极强的看着这干僚属,所有人本就不轻松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类似的话,赵普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但一次比一次直白,一次比一次严厉。赵普固然有压力,但这份压力也被他转嫁给所有负责大典的职吏,一起煎熬着。
  一批人听候完吩咐,有序退出,又换一批人入内,接受指示,循环往复,然后又是赵普对一些重点环节、负责官员进行特别交待。
  通过这种频繁琐碎的接见、安排,沉溺于工作之中,似乎也能缓解焦虑。夜已渐深,一名疲惫的僚属恭敬地告离困顿的宰相,没有片刻歇息,通事郎汇报,钦天监令王处讷来了。
  没有做什么调整,当即吩咐传见。王处讷在大汉朝中也算个名人,技术性官僚,擅长星历、占候之学,身上带着一些神秘的光环,被很多人视为天师。
  当然,刘皇帝重视此人,还是因为他实际的作用与功劳。这么多年,王处讷对大汉最大的贡献,便是对皇历的完善,到如今,大汉的《应天历》已经出到第四版了,且越发完整、准确,都是在王处讷的主持下研究编写的。
  历法这个东西,或许并不那么起眼,但于民生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不只起一个记时日的作用,更在于指导百姓的日常生活,涉及民生的方方面面。
  因此,刘皇帝一向重视,而王处讷也因此功,在钦天监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年。职位虽然没有提升,职位之外的各种待遇却是异常优渥,且完成了许多在天文星学上的研究成果。
  而在钦天监任上一待二十年,这样的情况,在大汉大抵也就那么几例了,能够例举出的,只能往太医院、三馆这样的衙司去寻找了,当然,也只有这等专业性强的职司才能有如此稳固的职任现象。
  此番封禅泰山,作为钦天监,王处讷自然也参与其中,很多前期的准备,也参考了他的意见。
  已是深夜,赵普召其来,自然事涉封禅。命人奉茶,赵普也不脱离带水,直接严肃地问道:“王公,你可确定,十至十二日,气候良好?”
  具体举行典礼的时日,就是听从钦天监的意见后,最终确定的。而这一点,也尤为重要,天气更是最值得重视的一个问题。
  要知道,前两日,才下过一场小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赵普来说,他是宁愿这半个月都是无云无雨的。
  面对赵普又一次询问,王处讷老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但或许也正因为这种反复的确认,反而不敢保证了。
  在赵普那审视的眼神下,王处讷沉吟了下,道:“禀相公,依照老朽与僚属们的观察测算,大典当日,应当无虞!”
  那一抹迟疑,显然被赵普抓住了,面皮抽动了下,看着这老朽,最终还是没有像其他僚臣一般过于苛责。
  虽然,他要的只是一个确定的答案,用以提气,坚定信心,但或许也正是这份关心则切,反而让王处讷不自信了。这回答,也越发趋于保守了。
  “王公与钦天监吏们的判断,素来准确,少有差池,本相还是很相信的!”沉吟了下,没有放狠话,反而温言安抚道:“这么晚了,相召叨扰,还望包涵!”
  “相公言重了!”王处讷应道。
  没有什么空闲废话,很快王处讷便离开了,似乎并不愿意同这个宰相打交道。而赵普,也没办法,也能寄望于钦天监那些专业人士的判断,没有问题了。
  开宝十一年三月初十,属于刘皇帝的封禅大典正式开始,由泰山之阳的封祀展开。
  第478章 登封降禅
  春色明媚,风和日丽。
  天公没有刻意地来刷存在感,良好的天气算是开了个好头。五色土砌筑的封祀坛上,刘皇帝那自认衰老但在许多人眼中伟岸的身躯伫立着,身着一年也穿不了几次的冕服。于刘皇帝而言,这一身冕服的负重,要比封禅大典更加沉重。
  祭坛上的情况一目了然,刘皇帝盛装出场,凌然独立。事实上,这场规模宏大的祭祀典礼,很显著地贯彻着刘皇帝的意志,那种透着霸道乃至张狂的意志。
  场面弄得很大,但具体的流程在刘皇帝的意愿下,还是进行了大量简化,与赵普那干引经据典整理出的复杂流程相比。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最主要的,是给刘皇帝减轻了负担,不用太折腾。一系列的流程,一系列的细节,都有专门的礼官去做,而刘皇帝需要做的,就是站在台前,接受万众瞩目,感受气运所钟。
  祭坛上,一众人员站位十分讲究,当然,刘皇帝作为处在c位的绝对主角。在他身边,司礼、司樽、司乐、司洗,捧帛、捧爵、捧祝、焚祝一干人等都围绕着刘皇帝恭立着,他们这些人也基本囊括了祭典的程序。
  祭坛右侧,仪仗卫士组成的警戒线外,围观者也数万计,上至皇室宗亲、贵族官僚,下至士民工商,黎民黔首,都规规矩矩,肃立观礼。
  漫漫人海,无边无涯,这大概也是封禅大典中唯一一项这么多人参与观礼的环节了。人很多,却无多少嘈杂,大汉臣民们的“素质”在这样一场活动中展现无遗。
  显然,这样的场面上,有太多值得臣服的人,太多值得敬畏的事物,所有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力下,都低眉顺眼,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乃至思想。
  作为朝廷的广阳伯爵,值此大典,赵匡义也自湖南北上,与赵匡胤一道站在勋贵的阵营中,静静地观摩着典礼流程。
  祭坛很高,很远,密集的旗幡更影响了视野,对于封祀坛上状况,哪怕是站在前排,也难以窥探清楚。
  但是,虽身处低位,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在脑海中的印象却越加清晰深刻,万众瞩目下,刘皇帝身上的光芒仿佛也更加耀眼了。
  礼官引赞祝词,随着一道道高声传达,在场所有人依序跪倒,稽首在地,这是祭奠过程中规定的一幕,成千上万人的雌伏,甚至引起了一阵人浪,气势磅礴。
  祭坛上,刘皇帝也没有彻底地特立独行,同样拜倒在地,虽是三跪九叩,但姿态仍旧是昂扬的。对于刘皇帝来说,屈膝下跪,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
  祭坛正前方,平坦的广场间,由于一百二十八人组成的礼乐队伍,也在指挥下,按照排练进行舞月献祝。
  不过,那振聋的礼乐,强健的祭舞,不像是在向天地神祇献礼示敬,更像是在向刘皇帝献媚。
  整个初献仪式,虽然围绕着刘皇帝展开,但刘皇帝的参与感,却不那么强烈。从头到尾,刘皇帝就是礼拜,进香,再场面性地发了一句“天下安泰,万民安康”的祈愿,剩下的就是以一个挺拔的身姿站在那儿,至于其他献礼都有礼官们执行。
  刘皇帝之后,由太子刘旸进行亚献。
  刘旸之后,是宰相赵普代表臣民行终献礼。这,大概也是赵普仕途旅程中,一项永远值得回味的标志性事件,几乎走到宰相生涯的巅峰。
  最后,还有一项饮福受胙仪式,由刘皇帝亲自主持,再之后,这第一日的封祀祭礼,完美收官。
  皇帝回位,銮驾起行,臣民散去,有序退场。
  比起一干臣僚,刘皇帝的心情,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兴奋,相反,有些波澜不惊,直觉平淡如水,相比之下,还是疲惫的身体、沉重的脚步显得更真实些。
  三月十一日,更加严肃庄重的阵势,众星捧月,群臣拱卫之下,卤簿仪仗,大张旗鼓,前往泰山。
  曲折迂旋、直通岱顶的山道,周边是一片苍翠,郁郁葱葱,规整的石阶上,仪卫铺开,同样直达岱顶,既在护卫圣躬,也在守护这条“通天之途”。
  比起山下的祭祀,这登封之礼,于刘皇帝而言,也着实是个巨大的挑战,尤其是生理上的考验,极其煎熬。
  一身隆重的冕服本就是不轻的负担,还要以一个郑重的姿态,步行登山,哪怕道路阶级都是经过开辟的,对于体力的消耗仍旧是巨大的。
  不过,到了这一步,刘皇帝也没有其他选择,若是让人抬着上山,那可真就贻笑大方了。春阳之下,林荫之间,刘皇帝独身一人,迈着庄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一级一级,直向岱顶登封坛。
  沿途守护的宿卫,都昂首挺胸,只在刘皇帝经过时,垂首致意。在刘皇帝身后,十丈开外,方是太子、诸王及赵普等众臣组成的陪同团。比起刘皇帝的自如,他们要更加慎重,姿态也更显敬畏。
  一条登封之途,刘皇帝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及至岱顶祭坛,已近日中。稍事休息,整个封禅大典中最重要的一项祭典便启动了。
  毫无疑问,这登封礼的性质,就是向昭昭苍穹、浩瀚宇宙展示刘皇帝的建树与成就,就是为刘皇帝歌功颂德的。
  祭文是由李煜拟写的,不是刘皇帝要刻意折辱与他,这是赵普的决定,从李煜这种亡国降臣嘴中,表述刘皇帝的功绩,似乎更有说服力。
  事实证明,李煜不只是擅长写诗作画,这著文也是一把好手,洋洋洒洒近万言,尽是溢美之词,字列之间,满是阿谀奉承。
  当然,这其中经过三次检校更正,方才成篇,不知李煜在写这篇祭文时是怎样的心情,但刘皇帝是难得有些脸红的,无他,吹捧太过。
  巨大碑石就立在登封坛边,与山体相融,有万世不移之意。黄绸布是刘皇帝亲手扯下的,沉淀感扑面而来,祭册是焚烧掉了,但祭文却是完完整整地刻在石碑文上的。
  站在碑刻下,刘皇帝仰头注视上边凿刻的文字,仿佛有什么魔力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碑文内容,先是一段从开天辟地开始的追溯,重点突出唐末乱世,三代更迭,十国纷乱,然后从刘皇帝的出生开始讲起,包括出生时的异像。
  长于藩镇,十余年间默默无闻,契丹南寇,中原天倾,河东一声惊雷,为王前驱,兵出太行。招揽豪杰,北逐契丹,栾城一战,天下闻名。
  高祖卒崩,国势震荡,少年受命,统驭天下,内勘叛乱,外御胡戎,励精图治,志清寰宇。革旧除弊,富国强兵,高瞻远睹,步步为营,十五载来,混一宇内。
  乾祐已去,开宝当兴,西复河陇,南平大理,东越大海,北击契丹。四境升平,八荒臣服,万国来朝。
  ……
  刘皇帝倒也没有完全沉浸在那些歌颂之辞中,只是,回头再看,原来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自己的皇帝生涯,到目前为止,算得上是成功的。
  自山阳登山,自山阴下山,待归行营,已是身心俱疲,不过,刘皇帝的兴致犹在,也只有夜下独处之时,方觉乏味。
  三月十二日,銮驾再度起行,浩浩荡荡,直奔南方,横渡汶水,直抵梁父。有前日的登封礼在前,降禅之礼,刘皇帝也再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他已然疲了。
  波澜不惊地结束了降禅礼,也代表着这场封禅大典,正式落成,完美收官。当然,整个过程中,刘皇帝这边一切顺利,刘皇帝之外,难免有些问题,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赵普的预期达到了,没出大的疏漏,就是成功。
  而刘皇帝在当夜与符后的交谈中,说及封禅的感想时,明确地指出,此后余生,再不赴泰山,再不行封禅!
  没错,在结束封禅的那一刻,刘皇帝便后悔了。自我剖析一番,这场浩大的典礼,可以说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而展开的。
  在追寻前代帝王脚步的同时,刘皇帝也是想通过此法,宣告他对古人的超越。但真正完成了,体验感并没有那么良好。
  伴随着封禅的,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怠政误军……等等负面的词汇,在刘皇帝的脑海中不断盘旋,歌功颂德之声中,刘皇帝私欲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我审视之后,刘皇帝倍觉难堪……
  第6卷 世祖晚年
  第1章 封禅的余韵
  开宝十一年,暮春三月,并没有在兖州多待,隔日便宣布起驾还京,匆匆逃离岱岳镇。或许没有掩面拂袖那么生动形象,但刘皇帝自我认知,就是逃离,有种羞见兖州父老的感觉。
  当然,不论是随驾是贵族,还是观礼的臣民,都还在回味那场建国以来的第一盛礼,除了觉得皇帝陛下返京有些仓促之外,并没有更多异样的感触。
  而参与到封禅大典前前后后的上下各级官僚职吏们,也随着大典的落幕得以喘息,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一场攸关仕途名利的考验。
  过程很辛苦,很艰难,但结果显然是好的,至少没有碰到什么大问题,功勋、履历、政绩,算是收囊中了。
  并且,很快得到了兑现。在踏上返京旅程的第二日,刘皇帝便召来刘旸与赵普,经过与二人的简单交流,便定下了对封禅过程中出工出力的上下僚属的封赏事项。虽然刘皇帝心中有些自责,有些不痛快,但过错不在臣僚,忙前忙后那么久,该有的回报并不吝啬。
  或升职,或加俸,惠及数百名官僚职吏。当然,大部分人,还是从俸禄上考虑,大规模的升职加官,在刘皇帝这里也通不过。
  但是,基本所有人,在履历上,都增添了光辉的一笔,更多的也更值得在意的好处,或许在将来的仕途生涯中能够再度得到体现。
  几个主要的官员也各有功劳,刘皇帝感赵普的辛苦,加其俸五百贯,从少府支出。张齐贤的苦劳更多,因为升任兖州府本就是越级提拔了,在职位上没有体现,但是,职俸、荣誉一样不缺,刘皇帝还让赵普特地拟制褒奖。
  可以预见的,等张齐贤在兖州任上再待个几年,沉淀一番,道司级的高官要职是必然,未来可期。
  当然,留张齐贤继续在兖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收拾兖州民政。有一个没法掩饰的问题便是,哪怕朝廷有大笔的支援,但在筹备封禅的过程中,兖州府不论民力、财力还物力,都有过度的消耗,大典过后,岱岳那边留下的也是一片狼藉,这些都需要张齐贤去收拾规整。
  这,同样是个政治任务。毕竟,封禅不能有污点,刘皇帝名声也不能受损。
  其余人等,包括雍王刘承勋、殿帅杨业这样参与度不是很高的文武,同样得到了数目不等的赏赐。
  可以说,为了这场封禅,从前期复杂细致的筹备开始,到中期规模浩大的执行,再到结束大方的赏赐,朝廷投入颇多。
  若真细细得统计总结一番,仅支出钱款一项,恐怕五百万贯都打不住。当然,财政那边肯定会有汇报上奏的,只是不知道,届时“清醒”过来的刘皇帝,会有多尴尬。
  再是冠冕堂皇,刘皇帝已然自我认定是封禅是为一己之私欲,这样的情况,换作十年前,都是不敢想象的。
  甚至于,刘皇帝已在想象,要是王溥、沈义伦他们,拿封禅的耗费再来向自己借钱,还能大义凛然、坚定决然地拒绝吗?
  暮春的中原大地,四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淡淡的热意。不过,这小股炎热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场春雨给浇灭了,还是一连三日的雨水,导致回京的行程都被耽搁,不得不在济州暂作停留。
  不过,驻停济州巨野县的这几日间,刘皇帝倒也收到了一些好消息,比如当地的饥荒在朝廷派粮救赈下已然平稳过渡了。为此,刘皇帝还惺惺作态地找赵匡胤多喝了几杯酒,以示高兴。
  没错,在刘皇帝封禅期间,大汉也不完全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中原大地,济、宋、亳等州县,都有或多或少的饥荒,还是去年大灾造成的影响。只是,被压制住了,朝廷也积极调粮,用以赈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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