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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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因为冬天,没来得及回京的许进劝说:“杨部堂,鞑靼此时来犯,是看准了的。我们臣子要以大局为重,现在京里正在办理先太皇太后的葬礼,陛下和殿下都无暇他顾……杨部堂,我看还是以稳为主,先度过此劫再说,说到底鞑靼人也就是要掠些财货罢了。”
  “以稳为主?”齐承遂先问:“许侍郎可否说的明白些,怎么个以稳为主法?”
  许进也不拖沓,直接道:“自然是以守城为主,若是轻易出战,酿成大的后果……战败的消息在国丧的时候要怎么报?”
  “可若是朝廷追究下来咱们拒不迎敌呢?”
  许进急了,“怎么没有迎敌?难道非得率领兵马与鞑靼人野战才叫迎敌吗?朝廷方面杨部堂不必担心,我去和大司马说,有什么罪我来担着就是!”
  杨一清缓缓摇头,他望着许进的眼神古井不波,“老夫是三边总制官,守土有责,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三边出了事,我的脑袋保不住,谈不上你为我顶罪,你又怎么为我顶罪?况且锦衣卫已经来了,殿下的意思很清楚。”
  他微微低头,开始命令,“一、传令各镇、卫所,做好防备,加强联系,自总督府之下,所有人员要相互协同,不得拒而不援,不得孤军而战!”
  “二、即刻起,全力筹集军需粮草,来得及运的务必运往储存,来不及的一把火烧掉,也不能留给鞑靼人。”
  “另外,我马上行文京师,请求支援。”
  “支援?什么支援?”许进没搞懂,三边总督,最大的官就在这里,所有兵马听杨一清指挥,还请求什么?
  “杨部堂难道要请朝廷派京营吗?!”
  不是京营,是杨尚义的那支部队。
  锦衣卫的旨意虽然是说这次鞑靼人再进犯,朝廷的意思是要回击,可在野外、几万鞑靼人的骑兵这要怎么回击?
  难道靠步兵嘛,不可能,杨一清根本不相信,哪怕是数倍于敌的步兵,骑兵一冲也很有可能就散了,而且追都追不上。
  只能靠杨尚义那支部队与鞑靼人厮杀,这样步兵在后面还能捞着点儿什么。
  可大同的兵,他哪里调得了,而且他也不能和杨尚义私下来往,商量行事。
  “许侍郎,其他的不必多说。西北的情况老夫总是要报往京师的,至于具体怎么做,那是上面的意思,你和我都决定不了。”杨一清也是有文采的人,写一封奏疏对他来说太过简单,几下便挥就了,随后便抱起帽子向外走去,
  “我的兵还在战火之中!恕老夫失陪!”
  ……
  ……
  京师当然还听不到西北的炮声,
  京师实际上还笼罩在悲痛沉重的氛围之中,周太皇太后的丧礼按流程置办总归是能办得完的,现在的问题是弘治皇帝的身体。
  刘大夏作为皇帝的宠臣,那日还是劝动了皇帝喝药,但说实话,这会儿除非仙丹,否则其他药也都不成了。
  刘大夏本人也非常的悲痛,这场变故虽说是因为周太皇太后忽然离世,皇帝又折腾自己一遍直接所致,但是其实追回去,还是去年他和皇帝的那次对话。
  好在,弘治皇帝并未真的责怪他,反而像是一笑泯恩仇一样,留他的乾清宫,和他说说话。
  “……时雍,太子很聪明,就是有些严厉,你……不要误解他啊。”弘治皇帝已经起不了身了,只能半躺着,歪过头来面对刘大夏。
  “臣岂敢。”
  “你心里或许有些埋怨,觉得朕宠太子过甚,但,朕……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理解朕。”
  这些是是非非对刘大夏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下场。
  “臣唯盼陛下能够龙体康健!”
  “嗨,朕的身体什么样,朕清楚,喝了这么几年药了,嘴巴都喝没味了。”弘治皇帝反而有些释怀的笑,“朕走之后,你要继续辅佐太子,若是受了委屈,便看在朕的面子上受一些,要怨也怨朕吧。”
  刘大夏听不得这么丧气的话,但他似乎又知道那一日会在不久到来,所以忍不住哭泣说:“陛下,老臣,舍不得你啊!!”
  弘治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也湿润了,“朕,又舍得谁呢?”
  第二百零三章 驾崩
  按照太子交代,王琼、彭泽两人就任浙江布政使和按察使,在赴任之前先到东宫拜见太子。
  朱厚照对于王琼是有印象的,这份印象是他与历史上的杨廷和关系不好。因为杨廷和是清流,王琼则不管那么许多,能办成事的法子他都愿意试一试。
  至于彭直,闵珪推荐的人,其他也没什么。
  这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官员,正是最好的时候,经验也丰富,当然,面对太子他们是没什么经验,尤其当今这位太子,可不是个真孩子,搞得不好要吃板子的,有这样的凶名,他们自然多了些拘谨。
  朱厚照坐在榻上,时不时伸手烤一下火,“……抬起头来吧,你们应该都还没见过本宫。”
  王琼路子野,其实彭泽脾气大,但此刻也都是如小乖猫一样。王琼有很深的抬头纹,彭泽是大胡子,他们两个的模样朱厚照是记住了。
  “殿下天颜直照,微臣不敢直视。”
  朱厚照忍不住一笑,这个王琼真是会拍马屁,掠过这些不提,他说道:“浙江的案子你们去年应该也都听说了,官员和商人勾结、甚至朝廷的官员本身就是出于某个商人家族,他们弄来弄去……朝廷仿佛是为了给他们自己家族敛财开的。”
  “做官,做朝廷的官,做本宫的官,本宫不指望你们每个人都十成心的想着本宫、想着朝廷,但总该是有五分想着吧?剩下四分想想自己,再留一分也为别人想想。否则,本宫就不得不再办一次浙江案了。”
  王琼和彭泽一听这话心里也发虚。
  “李俨才和党善吉二人应该还关在刑部大牢。本宫懒得审他们,你们二人去浙江之前,务必去见他们一次。浙江那地方银子多啊,一个不小心就掉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是,臣二人退下之后马上前往刑部大牢。”
  “你们去浙江,是要收拾残局的,辛苦几年做几件为百姓的好事,浙江是东南财税重地。浙江要是乱了……”
  王琼接过话来,“太子殿下的话臣明白,浙江要是乱了,臣提着脑袋来见。”
  “本宫不要你们的脑袋,割下来对本宫有什么用?本宫要一个欣欣向荣的浙江。”朱厚照指着王琼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的《漕河图志》编得很好,浙北那些地方水网发达,你去浙江之后也要好好看看那里的水系,通水渠、灌良田,这件事做好了,本宫也记你大功一件。”
  “微臣还未赴任,不敢言功,所想就是把浙江的事做好。殿下爱民护民之心,臣等皆知。不过光是朝廷诸臣知道还不够,也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臣在浙江,就是要让浙江的百姓知道,朝廷在浙江杀的那么多人也都是坏人,是为了百姓。”
  朱厚照手指搓了搓,眼神中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这个家伙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他也不做太多的表示,总要等他把成绩做出来再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们,记得本宫的所好就行。”
  出了东宫以后,王琼本想去和彭泽打个招呼,毕竟想来也同僚,却没想到彭泽态度颇为冷淡,斜眼看了看他便径直离去了。
  王琼也是要面子的人,他甩甩袖子,怒哼道:“装什么大尾巴狼!”
  彭泽是君子,爱惜名声,脾气也不小,他刚刚看到王琼在太子面前基本上什么都不顾了,马屁拍得飞起,自然是不愿意与他为伍。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要特意使用这样的人,明明朝堂上的谦谦君子那么多。
  王琼自觉没趣之后一个人走,到半道儿上忽然看到一队宦官神色特别慌张的往东宫去,这让他忍不住眯眯眼,
  出事儿了?
  但这些事他不敢问。
  东宫之内,朱厚照听到宦官来禀报,说弘治皇帝要见他,本来是很平常的传旨,但是这宦官弄得很紧张的样子,大冬天的额头上流汗,讲话声音也颤抖。
  朱厚照皱了皱眉望向窗外,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太子脸色不善,刘瑾便上前去踹了那家伙一脚,“不开眼的奴婢!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算啦。”朱厚照长叹息一声,“更衣吧。”
  其实这个时候,内阁也收到了宫里同样的旨意,就是弘治皇帝要见他们。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皇帝这个时候忽然召见大臣……
  ……
  ……
  弘治十三年的时候,朱厚照因为不听秋云等人的劝告,衣服穿得少了,自己染了风寒。
  那一次是他这几年来患病最重的一次,医学宫的谈大夫为了他亲自试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他治好。
  弘治皇帝则把求神告佛的那一套又搞了出来,宫里都开始做起法事,要给太子祈福了。那些天皇帝急得像世界上最无助的人,一向脾气好的他,还责罚过伺候不力的宫女。
  其实哪里伺候不力,就是太子的病没有起色而已。
  皇帝连国事也顾不上,整天就坐在太子的床前。朱厚照在昏迷之中吐出话来,说想吃梨子,但那会儿北方已经入冬?哪里去找梨子。皇帝就从宫里大派内官去南方寻找。
  也就是朱厚照没说要吃车厘子、猕猴桃,不然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
  ……
  ……
  弘治十四年,
  太子有一次出宫去玩儿,说是有正事,其实哪里有什么正事,在民间偷吃了土法烧制的烤鸡,老实说那年头的卫生条件确实堪忧,结果吃得回宫拉肚子。
  那一次事情特别严重,但太子不愿意用自己的错惩罚别人。
  弘治皇帝在朝堂上坚定支持太子,不然像没劝住太子的那些宦官都得丢命。
  ……
  ……
  弘治十五年,东宫太子又因为长兴伯侵地和侵夺良家少女案大发雷霆,盛怒之下就说出要削去长兴伯的爵位,改人袭爵。
  事后有官员告状,说太子擅自做主,结果弘治皇帝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太子事先已经向他禀告。
  类似这些事,在这几年间屡有发生。
  ……
  ……
  朱厚照是一个懂历史也懂政治的人,他当然知道,放眼中华千年史、几百位帝王,能做到弘治皇帝这个程度的,
  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位了。
  现在这个皇帝在龙床之上已经奄奄一息,他颧骨突出,嘴唇泛白,常年病痛折磨的他身子骨一点肉也没有,甚至连披散着的头发都是干枯的。
  暖阁里,内阁刘、李、谢,包括刘大夏一共四位大臣跪着低声抽泣。
  宦官中,除了萧敬以外,其他人皆不许入内。诊治的大夫除了太医院的,还有谈、胡两位在偏处跪着。
  而朱厚照则跪在龙床边,听着皇帝一点一点、断断续续的话。
  其实皇帝已经非常非常虚弱了,脑袋都转不动,直直又无神的望着上方,说出来的就一句话,四个字:太子、太子。
  他始终在这样呼唤着。
  而面对自己所信任的这四名大臣,皇帝什么也没说出来,费力的抬抬手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太子,
  李东阳看来看去之后,明白了圣意,“陛下的意思是要我等辅佐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勉强露出点笑容,眼角也挤出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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