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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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夫人只是一时感怀,想起来了当年之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闭口不谈,末了,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摸了摸慈爱地替陈锦梨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道:“你莫要知道,只是,离杨水起远一些。姨母知道你的心思,你别担心,你表哥,还是听我的话的,你又是从小就在姨母跟前长大的,姨母自然会帮你的。”
  陈锦梨闻此,面色稍红,羞涩地点了点头。
  这厢两人离开,而水榭之中,萧吟谨记事不过三之礼,用完了第三块桂花糕之后,就不再动了。
  他边用手帕擦手指,边道:“下回不要再做了。”
  杨水起愣了,连嘴巴里头的桂花糕都忘记咽下去了,张嘴含含糊糊说道:“为什么……不好吃吗?”
  可是她分明看萧吟吃得还算开心呀,她本以为他喜,还盘算着明日再做。
  萧吟抬眼,看了杨水起一眼。
  兔子。
  萧吟竟莫名地觉得,杨水起嘴巴里头含着的东西的样子,像他曾经见过的兔子。
  眼睛红红,嘴巴鼓鼓。
  他收回了视线,道:“好吃。”
  可很快又淡淡补充道:“可是我不喜欢吃。”
  杨水起叫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既好吃,为何又不喜欢吃,他这话,逻辑有误。
  “你撒谎。”
  萧吟这人口是心非,若是不喜欢吃为甚要吃三块。
  萧吟却不想要继续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没有什么撒谎不撒谎的。快些看书吧,不然一会天又是要黑了,如今快入了五月,蚊虫牛虻也多了起来。”
  见到萧吟都这样说,杨水起也不执意再问,最后也只是闷闷道:“萧二哥哥不是不喜糕点,是不喜我吧。”
  “你嘀咕些什么呢?”萧吟瞥她一眼,又道:“我若饿了,自己也会叫人给我端来吃的,犯不着你去弄东弄西。”
  萧吟不明白这杨水起哪里来的精气神,每日温习功课不说,还得挪出力气做糕点来,她的手艺固然不错,可实在是没必要……若是直接说叫她别做,她定然不听,只能说自己不喜,好叫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杨水起似听明白了萧吟的话,她马上道:“所以,萧二哥哥是怕我累着了吗?!”
  萧吟叫她这话一噎,无语了半天,连翻书的手都停在了原地。
  “你又是从哪里得知?”
  “萧二哥哥明明喜欢,却非要说不喜欢,难道不是怕我累着了吗。”
  萧吟嘴巴素来利索,不论什么事情都能迅速有所反应,可偏偏在杨水起面前,嘴
  巴都变得笨了几分。
  她总是要说这样直白的话,从前倒是不曾见得,如今叫她寻到了机会,便得寸进尺到如此境地。
  萧吟轻咳一声,道:“看书,莫要再说虎狼之词了。”
  杨水起见他这样,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晓得了,但我还是要带,明日要带,往后每一日都要带。”
  萧吟见她如此,只后悔自己一开始自己非要起那个头,去同她掰扯这些,这杨水起,油盐不进,他不欲多说,越说她越来劲,到了最后只丢了三字,“随你便。”
  今日结束之后,萧吟出了水榭,却被萧夫人唤了过去。
  冷白的月光照射在堂前,萧夫人面色冷沉,坐在主位之上。
  “萧吟。”
  萧吟已经猜到萧夫人唤他来是何事,听她如此语气不善唤他,也依旧恭恭敬敬躬手行礼。
  “母亲可有何教诲。”
  见他如此作态,萧夫人更是火大,她冷哼一声,道:“有何教诲,如今我的教诲你还会去听吗。我问你,你整日同那个杨水起厮混在一起做些什么,她若是真过不去测验,你应该欢天喜地去鼓掌知道吗!还在那头闲得慌帮她?我问你,你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萧吟依旧没甚情绪,立在那处,月光洒在他的脚边,一片莹白。
  “儿子没想什么,只是想,人不能出尔反尔罢了。若非母亲与父亲非要这样,儿子自也不会有机会同她私下接触。”
  好好好!现如今萧夫人是看明白了,原来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和他们怄气呢!
  她猛地起了身,走到了萧吟面前,质问道:“我问你,你是铁了心想要和杨水起不脱开关系了是吗。”
  萧吟只静静地看着她,竟没有说话。
  萧夫人不可置信,步伐都晃了晃,她道:“你……你还记得二皇子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徐家怎么亡的吗!”
  她光是想起来,就觉通体生寒,“皇二子死的时候,只十岁!十岁的人,他杨奕都下得去手,徐家……当初有多昌盛,一夜之间,就那样萧条了下去,你……你当真不怕吗?杨家的人,那骨子里头都是沾染了恶欲邪念的人,杨风生也同他爹一个样子……杨水起?我说都不想说她了,哪家的女子会像是她一样厚颜无耻……不知廉耻!”
  景晖帝本不只皇太子一个独子,当年,本还有个二皇子的,二皇子的母亲皇贵妃,正是徐家女,二皇子死后,徐贵妃疯了,而后徐家也在杨奕的打压之下,一点点没落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人人都说是杨奕杀了二皇子。
  因为,那年宫宴,二皇子和杨奕一同出了门,而后,不过一刻,就传出来二皇子淹死在御花园塘中的消息。
  虽二皇子死的时候,杨奕不在场,可还是有许多人将这件事情推到了杨奕的身上。
  徐贵妃见到二皇子的尸体之时,当场吐了一口血来,恨不得手撕了杨奕,但,终究是没有实质证据指认他,又加上景晖帝作保,杨奕毫发无伤,而徐家,没了皇子,没了贵妃,又加之杨党后来的可以针对,如今已经苟延残喘,只凭借一口气吊着了。
  二皇子是不是杨奕推下塘,尚待商榷,但杨奕针对徐家一事,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可杨、徐两家之间究竟有何仇恨,恐怕除了当事人也无人知晓了。
  见提起了当年之事,萧吟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若论奸邪,算上过往之事,杨家种种劣行,确无人能比。
  “萧吟,你就当母亲求你了,你别再……别再和她有牵扯了行不行啊!待到皇太子上了位,他们杨家,该亡了啊!你来日光明灿烂,何苦多她这么一个污点?”
  “污点……她不是污点,没有人是污点。”
  她算什么污点,就算是两人真扯上了什么关系,她也不会是什么污点。不可否认的是,在萧吟心中,即便不喜欢杨水起那样稍显顽劣烦人的行径,可从来也没想过“污点”二字。
  好像,她不该和“污点”二字沾上关系。
  “她就是!萧吟,只要是人活在世上,就要‘脸面’二字,若是连脸面也不曾要了,那还是人吗?”
  萧吟忽觉头疼地厉害,萧夫人的声音在他的耳中也变得十分尖利。
  世间纷纷扰扰,若什么事都想要去用一张嘴巴说清楚,那也是不现实。可唯一能叫人明白知道的,便是:正邪不两立。不管杨家是不是真的邪,而萧家又是不是真的正,总之,萧吟和杨水起就是不能有一点的关系。
  如此,对谁来说,都是劫难一场。
  杨水起不明白的事情,萧吟他还不明白吗。
  “萧吟,这件事情,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正邪不同路,你同她,也不同路。”
  即便是正是邪说不清楚,可现下事实好像就是萧夫人口中说的那样。
  他同她好像不同路。
  萧吟拢紧了手,脑海之中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杨水起没心没肺的脸来。
  委屈的……高兴的……
  不,他没想与她同路。
  没有想。
  对,没有。
  萧吟终是低了头,屋外的月光也不知道是从何时爬到了他的背上,竟莫名地添了几分落寞。
  萧吟道:“母亲说的,我都明白了。测验过后,我离她远些的。”
  第十八章
  又过去三日,转眼就到了齐峰所说的测验那日。
  测验内容左右不超四书五经,儒学经典孔孟之礼,若再多,便也是多了些什么类似策论的辩题,论黑论白,论正论邪。
  杨水起粗略翻了下书卷,心中有了大概,盘算着该写哪些,该弃哪些,如此既能稳过,却也不至于叫人生了疑窦。
  杨家出身贫户,祖上底蕴便是不深,以至于,即便杨奕中了状元,如今又成了首辅,在众人眼中他们一家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就是大字不识。
  杨奕的父母早年之间倒也没有如此贫寒窘迫,家中还有田地,日子过得也算舒心,只后来本朝土地兼并严重,富贵人家都喜欢买田占田,不管百姓愿不愿意卖田,总之,他们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若是穷人不愿意卖田,他们便强占。
  杨奕的父母就是如此糟了祸。
  他们从本来还有田地的农户,一步一步成了佃农,而后又一步一步成了贫户。
  其中艰辛苦楚,可想而知。
  杨奕的兄长还算赶上好时候,还曾上过私塾,读过书。
  可杨奕便没这般好运了,他一出生,便赶上家里头最穷苦的时候。
  书也不曾读过,就连因为日日吃不饱,连身形都较兄长矮上了许多。
  杨奕的父母尚有远见,也知晓唯有继续读下去,有朝一日当上了官才能有出路,不然,他们一家人,终将世世代代皆为人奴为人婢。
  或许是因为大儿子读过几年的书,便让他继续读了下去。
  他的兄长也不负众望,在县试,府试,院试之中大放异彩,只差进京参考秋闱,杨家就可苦尽甘来。
  但变故就在景辉三年,杨奕的兄长进京赶考那年发生。
  自此之后,没有人再会提及杨家的长子,世人之中也再没人记得这一个曾经大放异彩的青年。
  取而代之,只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杨奕。
  从未曾有人听过此人,却不顾不吭地夺了状元。
  一个不曾读过什么书的人,夺了状元?!简直惊天彻地。
  世家之中,大多人比不上杨奕,却又瞧不起杨奕。
  清高的家世,便能叫他们心安理得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或许是随了杨奕,杨风生和杨水起两兄妹从小便比旁人聪明些许,两个孩子,五岁便能说诗。
  杨奕虽会教他们读书做人,可他大多时候也都要忙自己的事情,所以还有各种先生会登门杨府来教导兄妹二人。
  如此一番下来,兄妹二人懂的东西,早就已经超出常人所想。
  只杨奕这人,最不喜张扬,即便是有八斗之才,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这尾巴夹着夹着,就把两兄妹夹成了草包。
  但好在,也正是因为这次机会,才让杨水起有了机会能多在萧吟身边晃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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